「Daniel Carlingaert:选举操纵及如何应对」正文
本文作者Daniel Carlingaert现任美利坚大学(American University )民主和选举管理中心副主任,他经常作为国际选举观察团成员到世界各地观察选举。我们翻译本文的目的是让中国的选举观察员参考,知道该如何进行选举观察。
――原编者注
在一些国家,死去的人似乎会从坟墓爬出来投票,年幼的孩子也会出现在选民名册中。投票箱仿佛消失于稀薄的空气之中,候选人不是被捕、被毒害,就是被人杀害。尽管当今遍布全球的绝大多数国家都在举行选举,但许多的情况说明,选举并没有完全实现自由和公正。目前世界上约有60个左右的政权属于“选举威权主义(electoral authoritarian )”:它们限制人民自由地行使民主权利,但他们又允许定期地举行多党选举,以此来巩固其执政地位,获取在国内和国际上的合法性。这些政权的统治者不愿意在选举中冒失败的风险,所以他们会通过操纵选举来确保继续执政。选举威权主义型政权是中亚地区、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北非和中东地区最常见的政治制度。1
针对选举程序中的每一步骤,这些政权的选举舞弊和操纵行为多种多样,从更改选民登记表,破坏竞选,到在选票统计上作弊,有的明目张胆,有的隐蔽巧妙。近年来,威权政权越来越擅长于用民主的形式来点缀自己,但是另一方面选举程序的完整性也早已被破坏。
面对日益复杂的选举舞弊和操纵,必须相应地改进选举观察的技巧和方法。国内和国际的选举监督组织已经采用更为全面的方法来观察选举。他们评价某个国家的选举法和规则,主要看哪些条款可能会偏向执政者而导致选举的失衡,并且观察和监督选举活动的全过程。即使他们的观察受到限制,也往往能够察觉和证实选举中的问题。选举观察员的分析判断举足轻重,尤其是自许多国家多次向国际社会承诺保持选举的自由和公正,并接受选举观察后,更是如此。2
即使选举舞弊及操纵行为被揭露,威权政权依靠国家资源和使用武力,往往也能够保持住他们的权力。尽管如此,揭露选举中的舞弊和操纵行为,有助于质疑和削弱这些政权企图通过选举所获得的执政合法性。在少数一些国家,由选举观察员证实的选举舞弊行为激起的民愤,最终推翻了那些独裁政权。操纵选举丑闻的曝光,帮助塞尔维亚在2000年推翻了独裁统治,还有2003年格鲁吉亚的“玫瑰革命”,2004年乌克兰的“橙色革命”,和2005年吉尔吉斯斯坦的“郁金香革命”。
了解独裁政权如何熟练地操纵过去的选举,可以帮助这些国家的公民和国际人士观察并阻止未来选举中的类似行为。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我对选举舞弊及操纵行为极有可能出现在选举过程中的四个不同阶段进行评价:选民登记、竞选活动、选举日程序、最终计票和汇总制表。
选民登记
选民登记决定了谁可以或不可以投票,因而成为整个选举过程的基础。例如,选举观察员在选民登记表上发现死者和儿童的名字,可能属于直接操纵行为或工作疏忽并导致选民名册膨胀,但两者均增加了投票舞弊的风险。选民有时会重复登记,与投票站工作人员串通后,选民被允许再次进入投票站并多次投票。某些案例中,一些根本不具备选民资格或者“幽灵”选民出现在选民登记名册上,而另一些合格但可能是支持反对派的选民,则往往被阻碍登记或被撤销登记。选举观察员的实践证明,这种策略在世界各地的一些选举中被经常使用。马来西亚2004年国家大选之前,非政府组织――“自由和公正选举的马来西亚人”进行了一项研究,发现了选民登记名册中的许多错误。举出其中一例,共有142位选民登记在同一处地址――一间出售饰品的小木屋;而在另一例中,有156位选民登记的是根本不存在的“幽灵”地址。3
选民登记数量激增很有可能是深思熟虑的操控行为。在2003年格鲁吉亚的议会选举舞弊前,有一部分地区的选民登记数量巨增,例如在第比利斯(格鲁吉亚的首都)的一半地区,登记的选民人数增加了50多个百分点4.在2004年乌克兰总统选举的第一轮投票和决定性投票时,一些地方在选民登记名册上大量补登选民的行为已经到了无法解释的程度5.
统治政权的代理人也可能会撤销、拼错或遗忘那些特定的人口群体的选民名字,例如,首次投票者或支持反对派候选人实力最强的居住区域的选民。在乌克兰,根据选举观察员报告中的一个案例证实,一批住在同一幢公寓内的选民均被选民登记名册所遗漏。
亲近反对党的选民在选民登记过程中,还可能会受到有意或无意的阻碍。例如,2003年柬埔寨议会选举前,首次投票者―一群青睐在野反对党的选民被拒绝登记或无法前住投票。一些选民登记中心在法定开放时间段关闭;一些则缺少关键表格或材料(如制作选民证照片的照相机)。其他一些登记中心的选举官员则对在公民要取得登记时需要的文件制造一些麻烦(如居留证件)。6
竞选活动
执政党通过多种方式甚至很拙劣的手段,来增加在选举竞争中的优势。他们可以阻隔反对派与其支持者的联系,向普通公民施加压力,动用国家资源来支持现任者,将他们的拥护者塞进选举委员会,或控制媒体。
当局也可能通过警察拘留、唆使暴徒殴打甚至杀人等手段,直接攻击反对派的候选人。2004年就发生过一起公然使用暴力迫害反对派候选人的事件,当时乌克兰总统的主要竞争者维克托・尤申科的二恶英中毒,显然是一起谋杀案。然而,向反对派候选人施压常常是更微妙的。2005年阿塞拜疆议会选举中,当局扬言要对反对派候选人展开税务调查,关闭候选人及其亲属的企业,并对他们提起刑事诉讼。7
威权政权也会阻止反对派的候选人投票。这是一种拙劣的操纵方法,却能在竞选中产生明显的效果。2004年伊朗议会选举时,为阻止反对派参选,监护委员会认定约2400个候选人丧失了参选资格。虽然在俄罗斯罕见剥夺候选人资格的情况,但也时有发生。2000年,前任副总统亚历山大・洛斯科伊竞选连任库尔斯克地方长官,投票日的前一天,仅仅只是因为候选人表格上的技术瑕疵,他的名字被从选举名册中移除。
更为叫绝的操纵选举方法是,针对威权政权需要击败的候选人,编造或登记一些与他们同名的候选人,并利用这种混淆来扰乱选民视线,影响他们的投票。1998年俄罗斯的圣彼得堡市议会席位竞选投票时,有三位候选人的姓名均为奥涅格・谢尔盖耶夫,其中一位是改革派候选人,另两位是退休人员和失业工人,他们从来不曾公开露面,也没有使用过免费的电视竞选时间。8
独裁政权同样会破坏或限制反对党的候选人参加竞选。他们拒绝准许反对党候选人举行竞选集会的申请,阻止反对党的支持者乘坐巴士到达集会地点,甚至用武力驱散参加集会的人群。2005年哈萨克斯坦总统大选的主要挑战者抱怨说,在他51次公开会见选民的请求中,只有5次得到批准,可就是这5次集会,有4次被要求在远离城镇中心的地方举行。9
向反对党活动分子施压的方式多种多样:地方官员会拒绝为他们服务或提供方便;他们可能会遭到警察的逮捕或拘禁;甚至会遭到执政党官员所唆使暴徒的殴打或谋杀。反对派的暗杀活动即使很少,也会产生深刻的影响,它将向其他反对派活动分子传递令人胆战的信息,并制造恐怖气氛。
反对派的支持者经常感受到来自当局的巨大压力。2003年柬埔寨议会竞选中,执政的柬埔寨人民党(CPP )的地方组织使用各种威胁利诱手段,影响保皇派的奉辛比克党成员。在乡村的公共典礼上,奉辛比克党的党员会收受礼物,并被要求宣誓效忠人民党。典礼有时在寺庙或者有佛门僧侣在场时举行,使参加者留下若不遵守誓言将会亵渎神灵的印象。在某些情况下,他们被迫宣誓时,还要在书面文件上盖手印,在稍后的时候会被告知他们已签署一项贷款协议,如果人民党在该村的投票中获胜,他们就不需要偿还这笔贷款。有时他们还被告知,人民党将会发现他们投票给奉辛比克党的行为。10胡萝卜加大棒的办法非常有效,会使奉辛比克党的党员感到人民党控制着他们的全部生计,并胁迫他们转向支持该党。
甚至不支持任何党派的普通公民也会感到现行政权的压力,尤其是那些依靠国家维持生计的人。例如,国有企业的主管会告诉员工签署声明支持执政党,否则将失去工作。2005年埃塞俄比亚的议会选举中,选举观察员报告说,公务人员扬言,假如拒绝签名承诺投票支持执政党,农民将被剥夺土地,学生将被开除。11
属于执政党的当权者通过非法动用国家资源来获得显失公平的优势;执政党可能动员国家雇员,乘坐政府的车辆前往集会,或挪用公款支付有关费用。此外,当权者还通过他们在选举委员会所占的主导优势,进一步施加其重要影响。
从全国选举委员会到投票站,执政党成员或支持者都占大部分,这会严重地扭曲选举过程。竞选期间,选举官员不依法行事,以帮助执政党获得更多机会。发生操纵选举时,反对党候选人针对执政党的违法行径提出申诉,选举官员常常以技术或者其他籍口打发掉。失职的选举官员非但不纠正违法的选举行为,反而允许执政党在竞选时非法调用国家资源来限制反对党,以获得侥幸成功。
选举委员会也会在最后竞选时作出重大决定来破坏竞选的公正。例如,在最后一分钟改变选举日的程序,可以在省级和地方选举官员中制造混乱,削弱任何可能出现的变化以实现他们既定目的。除非经各主要政党的同意,在最后一分钟改变规则的本身就令人难以置信。选举委员也会有力的影响选举过程中的透明度,他们会封锁或隔离有反对派和公众参与审核的关键程序。此外,大规模的选举舞弊,特别是在投票统计阶段,只能与资深选举官员的相勾结才能实现。
执政者也可以利用控制媒体来削弱对手。那些同情并报道反对派候选人的新闻记者可能遭拘留、逮捕、恐吓或殴打。亲反对党的电视台、电台、报纸极有可能受到旨在骚扰或寻找封闭借口的税务调查。电视信号传输或电台播音可能受封锁,报社的印刷品可能被没收,或发现他们印刷厂的纸张已经用完或拒绝承印。法律以保障总统的尊严或禁止诽谤候选人的规定为当局提供借口,对报纸处以罚款,限制报纸在竞选期间的自由言论,这样的事在哈萨克斯坦就发生过。
政府的审查制度是有组织、有系统的。乌克兰前总统库奇马执政时的行政机构就发布过媒体如何报道某些事项的准则。这些准则强调并指导媒体制造反对派领袖间的内讧,将反对派领导人描绘成极端民族主义的鼓吹者。12乌克兰2004年的总统竞选时,诋毁主要候选人 尤其是反对派领导人维克托・尤申科的匿名资料到处散发。这些材料的大部分对象和读者是乌克兰的主要少数民族――俄罗斯族,歪曲他的政策立场,并把他宣传成为强硬的乌克兰民族主义者。
在专制统治下,主要媒体公司的所有者与执政党有密切关系。这些人有时候让执政党的候选人优先使用广告版面,或收取比反对党更低的费率。在2005年哈萨克斯坦总统大选中,反对党候选人被告知没有可用的广告版面,即使有充裕的空间,也是预留给总统纳扎尔巴耶夫。
执政党还经常得益于广播、电视覆盖面的不平衡,特别是全国性电视台,是很多选民的主要新闻来源。选举法规会要求媒体在竞选中平衡报导,但却往往没有很好执行或存在缺陷。例如,规定国家媒体向候选人提供免费且同等的时间,而私营媒体却可以豁免。选举委员会还往往疏于监管,放任自流,更遑论实施平衡报道。结果,黄金收视时间和其他电视广播的新闻经常青睐执政党,现任者比反对派候选人得到更多更广的宣传。有时,电视新闻节目会理直气壮地以介绍现任国家官员为借口,而不是将其看作是谋求连任的候选人,以提供比反对派候选人更加广泛和积极的报道。
选举日
投票当天,选举威权政权利用各种方法来提高他们候选人得票总数。这些方法无论是拙劣花招还是精心谋划,一般都很难发现。国内外关注选举进程将在选举日当天达到高峰,但观察员也有时会难以察觉那些操纵行径。当选举观察员无法进入投票站或被阻监督点票、计票过程时,舞弊和操纵就无法被发现。
在2005年埃及总统选举和2003年尼日利亚国家及州选举中,独裁政权有明显的选举舞弊行为。埃及安全官员竟公然毁坏投给反对派候选人的选票。13在尼日利亚,所有选举观察员看到选举日当天的票箱早已被塞满。在一个投票站,欧盟观察员目睹了主持选举的官员居然在为尼日利亚执政党人民民主党划选票。在另一个投票站,欧盟观察员发现,虽然刚临近中午,但票箱已满,而选民登记名册743名选民中仅有85名前来签到投票过。在第三个投票站,50张选票被怀疑用同样的方式折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