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敏：是“枪杆子”还是“选票箱”出政权？」正文
毛泽东在抗日战争初期说过一句名言：“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还说：“整个世界只有用枪杆子才可能改造。”“每个共产党员都应懂得这个真理” [1]。半个多世纪以来，这句名言广泛流行，谁也不敢怀疑。实际上，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说法，只是毛泽东在特定时空条件下对军事武装力量作用的一种强调，不具有普遍意义，更谈不上是什么马克思主义的“真理”。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客观要求来看，我们要坚持的真理应该是“选票箱里面出政权”。
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说法，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实践上都是站不住脚的。且不说现代民主政治条件下国家政权机关的产生与枪杆子没有关系，也不说我国远古时期传说中舜和禹掌握政权（现在学术界比较一致的观点，是将禹建立的夏朝确认为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国家政权，而认为舜掌权的时候国家尚未完全成形，我们姑且将其理解为“准政权”吧）是由禅让而来，即使是从我国夏朝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约四千年的历史实际来看，“枪杆子”对于夺取政权尽管很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决定性因素。
大量的历史事实表明，不能认为是谁掌握了枪杆子，谁掌握的枪杆子多，谁的枪杆子厉害，谁就能够夺取并长期占有政权。君不见，在楚汉相争中，项羽原来比刘邦的枪杆子多且厉害，但最终饮恨垓下，痛别虞姬，自刎于乌江，反而由枪杆子不如他的刘邦夺取了政权；君不见，在解放战争中，国民党比共产党的枪杆子多而且是“飞机加大炮”，却节节败退，最后退到了台湾岛，反而由拿着“小米加步枪”的共产党夺取了政权；君不见，秦始皇的枪杆子很厉害，横扫六国如卷席，乃至统一了整个中国，还雄赳赳、气昂昂地声言要把皇位世世代代传下去，但他建立的政权很快就垮台了，二世而亡。显然，一种政治势力能否夺取政权，能否长期掌握政权，最重要、最根本的决定性因素不是枪杆子，而是中国古人很早就注重的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从一定意义上说，这一句在华夏大地上流传了数千年的警世格言，是现代政治学坚持并阐述的“选票箱里面出政权”最富有“中国特色”的萌芽、雏形和原始版本。
西周初年的姬旦即赫赫有名的周公说：“惟命于不常”，“天畏 忱，民情大可见”[2]。据说是姜子牙所著的《六韬》更清楚地说：“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道之所在，天下归之。”[3] 共产党的将军陈毅也承认，淮海战役的胜利是千千万万老百姓用小推车推出来的。陈毅的话表明，如果没有广大老百姓的拥护和支持，共产党在解放战争中不可能取得胜利。就最根本的原因而言，国民党不是败在了“枪杆子”上，而是败在了自己的腐败上，败在了自己的丧失民心上。与此相反，共产党在延安时期之所以能将中华民族成千上万优秀儿女吸引到自己周围，之所以能取得解放战争的胜利并建立了新中国，主要不是因为枪杆子厉害，而是因为高举了民主、自由的旗帜，赢得了民心。正如广为传唱的歌词所说，“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共产党“实行了民主好处多”。就深层次的实质和根本原因而言，共产党不是依靠枪杆子夺取的政权，而是从“选票箱”里面得到的政权。只不过是这些“选票”不是老百姓用笔填写在纸片上，而是用实际行动填写在给解放军踊跃送交的军粮和军用物品上，填写在支援前线的小推车和担架上，填写在一针一线缝制的军鞋和军衣上，填写在反对国民党独裁统治和腐败丑行的示威口号及游行步伐上…… 如果把共产党取得政权的功劳完全归结于“枪杆子”，那无疑是本末倒置甚至是忘恩负义了。
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的具体过程来看，在1949年9月召开的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一届全体会议上，按照中国共产党确定、各民主党派一致赞成的政治原则和政治方向，各党派团体的662名代表表决通过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组织法》、《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组织法》这三个非常重要的历史性文件，为新中国的成立奠定了法理基础；选举产生了以毛泽东为主席的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和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正式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中央政权。这表明，新中国的国家政权明显地是由选票箱里面产生的。确戳的事实明摆在这里：代表们的表决和选举是真实地反映和体现全国人民共同意志的自觉自愿行为，决不是什么“枪杆子”威胁下的被迫和无奈行为；代表们之所以选举毛泽东为第一届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主席、中央人民政府委员会的主席，是因为他对民族解放、国家独立、人民福祉做出了巨大贡献，得到了全国人民的拥护、崇敬和爱戴，不是因为他掌握着“枪杆子”，大家害怕他。
现代民主政治条件下经选举产生的国家政权机关，不是在产生之后就永久性存在的，而是要定期进行改选换届。我国宪法明确规定，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一切权力属于人民，人民行使权力的机关是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宪法还明确规定，人民代表大会作为国家权力机关，其代表由选民直接或间接选举产生；政府、法院、检察院和国家军委及地方武装部门，作为国家政权的行政机关、审判机关、法律监督机关、军事机关，其组成人员均由人民代表大会及其常务委员会选举和决定产生。无论是人大，还是由其产生的政府、法院、检察院和国家军委及地方武装部门，都要定期进行换届。按照宪法规定，每一届国家政权机关都应该是由“选票箱”里面产生出来的，同“枪杆子”没有什么关系。
特别是，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新的历史条件下，要进一步发展社会主义民主，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如果继续坚持“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认识，并由这种认识支配自己的行为（比如，有的领导人宁可不掌握党的权力、国家的权力，也要掌握“枪杆子”的权力），不仅同人类文明发展的主潮流不相容，同依宪治国、依法治国的基本方略不相容，有暴力崇拜之嫌疑，而且对于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保持国家长治久安有百害而无一利。国家军队的主要职能是保卫国防，抵御外来侵略，不能作为哪一个人、那一种政治势力掌握和支配国家权力的资本。古今中外的大量事实雄辩地证明，凡是以军事暴力为后盾的军政权、军政府，都是不稳定、不持久的；把“枪杆子”置于国家和政党之上，置于公民的选票之上，不是按照民主法制的程序解决问题，而是依靠“枪杆子”解决问题，必然要激化和加剧社会矛盾，这不是国家之福，而是国家之祸。
套用毛泽东的话来说，“每个共产党员”以及广大干部群众都应当懂得“选票箱里面出政权”这个马克思主义的真理，都应当努力确保我国各级国家政权机关的产生建立在宪法和选举法规定的选票基础之上。目前，我们的选举在相当程度上只是一种程序、一种仪式，各级国家政权机关的组成人员往往是自上而下预先“内定”好了的（对于这种“等级授职制”，马克思作过非常严厉的批评，认为它违背了无产阶级应该坚持的基本原则）。这表明，我们现在对于“选票箱里面出政权”这个真理坚持得不够好、不够彻底，差距还很大。《国际歌》里说“要为真理而斗争”，我们无疑应该以宪法和选举法为依据，为完全、彻底地实现“选票箱里面出政权”这个真理而披荆斩棘、不懈奋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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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毛泽东选集》第2卷，第547页，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
[2] 曹德本主编《中国政治思想史》第38、40页，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
[3] 《中国古代管理思想史》第4页，企业管理出版社198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