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霄：政治体制改革抑或贤人政治

陈良宇出事后我写了两篇文章，先后发表在网上。一篇是《从京沪"二陈"犯事看中共体制设计的一个弊病》，一篇是《为胡温新政谨慎地喝采，认真地加油》（选举网编辑改为《为胡温新政喝采加油》）。后一篇文章在网上挂了不到一天即被删除。这也是我的网文第一次面临此种命运。

不过几日后我就高兴地从网上看到周瑞金（皇甫平）先生的《用人是构建和谐社会之本》一文。他的文章起码有两点与我的两篇文章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一、当下谈和谐社会的构建，其根本在一支与新政理念、能力要求一致且廉洁的干部队伍；二、中共领导体制中省级党委书记兼任中共政治局委员是一个弊大于利的缺陷。皇甫平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文章夹叙夹议，不但有观点，而且作为上海出身的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很是披露了一些上海政界的内幕。窃以为他的观点未必比我有多少新颖高明之处，不过因其身份，以及他老到的写作水平，他的文章却并没有遭受拙作的命运。

其实我那篇被封杀的文章，是一篇吞吞吐吐的文章。网友的评论中很有些不屑和批评。现在，我倒愿意接着皇甫平先生，把我没有说透彻的一些观点，稍微展开一下。

构建和谐社会，其本质是确立我国政治、经济、社会发展中的科学规则和达成各主要社会阶层之间的良性关系。从当前的形势看，主要是建设一个完善的社会利益协调机制，包含利益表达机制、利益疏导机制、利益调节机制和公民基本利益的保障机制。考虑到中国目前最主要的社会问题是弱势群体的基本利益受到极大侵害，因此，我们可以说，和谐社会构建的最大受益者是弱势群体。自然，和谐社会构建的最大动力也在于弱势群体。

胡温新政虽然得人心，却没有强有力的政治基础。因为拥护这一新政的是人民大众和有良知的知识分子，而在现有的中国政治权力架构中，他们属于最无权势的阶层，工农大众还是社会的弱势群体。这就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和谐社会只是靠少数"英明"的政治领袖如胡温来提出、领导和主持，而不能从受益最大的社会力量中获取具有决定性的政治支持，那么，这种"新政"，它的命运会不会重蹈历史覆辙呢？

当然，少数"先知先觉"的领袖人物的作用，是极其重要的。但是，由于新政损害的恰恰是现实政治、经济、社会结构中最有权势的集团的利益，因此，它的实施，绝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权势利益集团"这一概念终于被中央承认，这是一个进步，不过看到问题不等于解决问题。

考虑到当前这种对弱势群体经济权利和社会权利的侵害，基本上是由于现行体制剥夺和限制了这一群体的政治权利，那么，显而易见，使弱势群体获得应有的政治权利，是实现新政的一个必要前提。

我们可以说，仅仅是从构建和谐社会获得决定性的政治支持的角度看，政治体制改革也是极为必要和迫切的。毕竟，按照现代民主制度，是多数决定。

因此，我在《为胡温新政喝采加油》一文中说："这里的关键，是政治体制的改革。"惟有政治体制改革，才能使人民得到真正的政治权利，才能真正当家作主，才能真正主导中国政治，也才能为代表他们根本利益的所有领袖及其决策给予实质的、决定性的支持。从技术层面说，也只有让人民当家作主，构建和谐社会的所有措施才能真正实施。如果不是这样，我们可以坦率地说，构建和谐社会很可能会面临失败的结局，就像历史上多次出现的情况那样。我大概是马齿稍长，因此不敢乐观。

但是，正如我在《为胡温新政喝采加油》一文中说："由于大家都明白的原因，中国目前政治体制改革的真刀真枪，还不是现有中央领导人所能着手进行的。于是，我们就退而求其次：胡温能够不能够在体制内对干扰新政的势力进行排除。"作为一种替代，就是贤人政治。也就是皇甫平先生在其《用人是构建和谐社会之本》一文中阐述的全部道理。

皇甫平先生的观点其实就是一句话："一个政权的兴盛衰败，莫不系于用人。'一人兴邦'、'一人丧邦'的事，在古今中外的历史上并不鲜见。"而我在《为胡温新政喝采加油》一文中更鲜明地说："新政从某种角度讲，也是'人政'。只有建立一支与新政理念和能力要求一致，同时清廉的官员队伍，我们才可以真正对新政抱有希望。"

这一观点，是在不能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情况下，胡温新政取得胜利的唯一希望所在。

但是，坦率地讲，在目前体制下进行贤人政治，其难度或许只是略小于政治体制改革，而其失败的可能性，却是远远大于成功的可能性的。要之，正是政治体制造就了目前的干部的种种问题。试图在目前的体制中搞贤人政治，有点类似于缘木求鱼，很可能是一厢情愿。

而且，在民主自由的新的时代条件下，仍然鼓吹"一人兴邦、一人丧邦"，"得人者兴，失人者亡"，很有点中国封建专制社会的影子（这也正是许多网友对我前文的批评）。皇甫平先生做为上海出身的领导干部，如数家珍地将近年来上海领导遴选的得与失娓娓道来，让本人对皇甫平先生大生敬意，同时也许他正说明了贤人政治的种种困难。如果有了一个好的制度，我们虽然不会百分之百地遴选出最优秀的领导人，但是，起码他不能干太多的坏事。干了坏事，人民也可以罢免他。而且在民主的制度下，决策的正确性有了最大的保障。民主当然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制度，但是，它是目前人类社会所能实行的最好的制度。

当然，由于中国特殊的国情，我们也许不能太着急。贤人政治实在是一种妥协。让我重复我在《为胡温新政喝采加油》一文中的一句话："这本身是一个悖论：体制造成了权势集团和它的代表人，而要打破这种体制带来的社会危机，我们却又不得不寄希望于违反权势集团利益的优秀的领袖人物和一支干部队伍。历史只是在极其罕见的情况下提供了这种可能。如果胡温真的能将新政进行到底，那么他们的历史地位将超过中共所有的曾经有过的领袖，起码是与毛、邓比肩：因为他们把一件在一定历史条件下似乎不可能做成的伟大的事情做成了。"

政治体制改革不能很快大规模地实行，贤人政治又有种种问题，也许现实的办法是稳妥地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同时实行贤人政治。我以为政治体制改革不妨首先从开放言论始。而目前中国在这一方面的状况，甚至较胡温前更差。无论是政治体制改革，还是贤人政治，都应该让人讲话。钳制言论是封建专制制度下开明的君主都不屑为的。所谓和谐社会，有一个流行的通俗解释，其中一点，不就是人人可以说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