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刚强：无直接利益冲突与社会极端情绪

上月出版的《了望》发表了《 我国出现无直接利益冲突现象，参与者只为发泄》的长篇文章，用“无直接利益冲突”来定义社会公众参与与自己无直接利益相关的冲突和群体性活动，对其破坏性作了深入的报道和分析。紧接着，《广州日报》又发表了鲁宁的评论文章： 《“无直接利益冲突”危害执政基础》，对“无直接利益冲突”作了更为细致的分析，并对新华社文章中提到的对策建议作了评论，并指出，“治本的措施在于痛下决心施行以政改为龙头的综合配套改革，形成标本兼治之态势，民间的不信任情绪才能逐步消解。”

“无直接利益冲突”大发生的社会，其性格已经表现为严重的乖张和戾气。笔者曾在一篇评论超女的文章中，谈到中国会练的“武功”有两种：精英们练的一种是丁春秋的“吸星大法”，将社会真气逐步抽干――总所周知的是，真气是炼武之人的命脉，真气损失，轻则重伤，武功尽失，重则丧命。反应到社会、经济层面，就是社会财富的单向聚敛过程，社会财富逐步向少数人聚敛，从而影响到整个社会的活力机制。而社会大众炼的武功则是“葵花宝典”了。“欲练神功，必先自宫”，为了达到武功盖世的目的，连命根子都可以舍弃，所以李莫愁成了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绝世高手，但成就了其变态、乖张、暴戾、阴狠、狂燥为一体的性格。而这种性格，也正是中国目前的社会性格的写照：因过份逐利或者是追求的欲望难以达致而而形成偏势社会的偏执人格。已经不是个案的“无直接利益冲突”，正是这种社会性格的反应。但是，笔者一贯认为，影响社会评价、伦理体系最重要的原因是各种精英群体对社会大众的裹胁裹胁状态下，现实收益最大的是精英，社会大众收获的则是“挣扎”的生活，处于挣扎状态的人们，无“理智”行为事实上作为社会愤懑的出路通道，从一定程度讲，也是社会理性与规律的结果。演化到一定程度，不仅是针对权力与权势，甚至发生于社会大众、底层人士内部。

现在讨论社会公平的问题，总是把话题直接扯到贫富悬殊、收入差距上。有人叫我们不要仇富，有人告诉我们这是改革必须要付出的代价，有人还提醒我们要将现在的生活和过去相比较。我以为，一定的贫富差距不一定会导致严重的社会问题，关键是我们要看富人的财富来源是否合法，花大钱的人花的钱究竟是谁的钱！不容否认的事实是，在一个县城的层面，生活最光鲜的人正好是有权力的人，在整个社会层面，我们看到的“先富”起来的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是通过和权力合谋侵占、瓜分公共资源来聚敛财富的，更有相当一部分人的财富是在权力提供保障、并充当其资本非正义增值的急先锋的前提下快速增加的！通过价格双轨制、通过快速城市化的房地产开发、通过残酷剥削、压榨工人血汗、通过ＭＢＯ的方式获得财富的那些人，有多少没有权力的撑腰？更有甚者是权力拥有者自己操作的结果。事实上，最底层，最被压榨和剥夺的人并没有多少真正发出要公平、公正的声音（从一定意义上讲，他们的声音是发不出来的）！中国几千万名行政、事业单位人员及其背后以亿计的家庭人口，同样在骂社会分配不公，都是在说自己拿少了，别人拿多了。而恰好，我们在任何地方都可以看到，有权力的人是当地生活得最好的一群人之一。

我也一直有很多疑惑：为什么那么多有权力的人买了他们的家庭合法收入完全不能支付的房产并作豪华装修，同时还能过各种奢华的生活？我在某县看到该县九幢上百万的房产竟然有五幢是权力部门的负责人修的，而其它四幢也是搞房地产开发的人修的！如果中国从房产开始作一个统计，看有权力的人的房产与他们收入的关系，就知道为什么现在的地方政府公信力会如此之差了，再对一些豪华场所的消费进行统计，就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拼命挤进权力部门了。社会正义的破坏者，社会变态情绪的制造者是谁也就自然明白了，社会不诚信的始作俑者是谁也就清楚了。

这样的情况下，任何方式对公民进行教育都将是空话，任何企图要公众守诚信的倡导也都是无用功。社会的绝大部分资源被权力牢牢掌控，其分配与使用没有公开、科学的决策和人民的监督，任何反腐运动的结果都不过是抓了几个人，更多的人还是会前赴后继的加入到攫取权力并谋占公共利益的行列中。社会情绪将因此越为越激端，社会矛盾将因此越来越激化，“无直接利益冲突”最终将会演变成整个社会的无序，这种无序一旦发生，受损的将不会只是劳苦大众，将会是每一个人。

笔者曾经在一周内，在居住的城市亲眼看到四次持刀行凶砍人事件：在深夜一群十几岁的青少年持刀追杀两名同龄人；赶集日因卖买双方一言不合便握刀砍向对方；同为宾馆厨房的同事因看不顺眼别人则抽刀砍断对方脚筋，砍完后扔下刀，轻描淡写的说一句“想不到这家伙的骨头还真硬”，不慌不忙的走离了现场；而就在几天前，这宾馆的的停车场有人停霸王车，管车场的人说了两句，头上就挨了一刀。类似事件在不断的发生着。这些事件都因小事起，但动辄拔刀相向。笔者所处城市出版的报纸，没有凶杀及极端暴力报道的天数极少。极端行为如果失控产生的恶果，诸如“杀人偿命”、“伤人坐牢”谁都懂，相关利害计算谁都可以进行，但一旦发生小的冲突，很多人还是最冲动的选择暴力与武器，并因此走向极端层面。

社会极端情绪还反映在网络上：反智、反理性行为大行其道，一切事情与事件、一切口号与行为都可以成为泄愤的工具。在很多网站的ＢＢＳ上，只要提及政府部门执法的问题，提到弱势群体如何受到不公正对待的问题，就可以看到骂声一片，其语言之恶愤也差不多到了极致，我的理解是，一些网民并非出于对公义的追求，而只是用恶语表达心中的忿恨，因为他们骂过就走了，我们没有看到他们对需要社会支持的弱势群体伸出援助之手。弱者的遭遇不过被工具化了，成为个人发泄狂燥与心中不满的载体。

在有关中日关系的一些论坛上，一些“愤青”们表达出的对日本的“仇恨”及通过ＱＱ聊天工具不断传递的一些有关日本的或真或假的信息，看起来好象是愤青们的爱国行为，但在我看来，“反日”不过是中国社会暴力情绪和“无直接利益冲突”的另一个版本罢了。也有那么些人，在网站上传递“反日”的信息并参与咒骂“哈日”的国人和他们眼中“可恶的日本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生活中买日货，开日本车，并贬低国产商品的质量、夸大国货的问题。以“爱国”的名义，“反日”成了泄愤的最常见的借口和工具，“爱国”者们的极端话语及极端情绪真的是出于爱国吗？在我看来，这恰好是典型的社会人格分裂的具体体现，也不过是极端情绪的一个出口和通路罢了，并且是冠冕堂皇的“出口”。

另外还有相当一群人，聚集在讨论“民主”的ＢＢＳ上，在这些BBS上，如果谁站在当局的立场上提执政能力建设，则会被骂为走狗，被视为既得利益者的同盟；如果讨论中国的民主建设的走向不能走西方的道路，则会成为“右派”愤青眼中“既得利益者的走狗”；如果从“民主、自由”的角度看中国问题，又会被“左派”愤青视为卖国贼。我们也可以看到，那些骂别人卖国贼的人，对于自己的权利与话语自由却同样是非常的看重；而有些在网上看起来是“民主、自由”的卫道士的人，在生活中却尽力想法和权力合谋来谋取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干的事和嘴上说的完全不一样不要紧，这个社会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开骂的空间，不管是以“爱国”、还是以“民主”、或者是“人民的利益”的名义，我们不是寻求解决中国问题的方法，我们也不会想我们说的究竟是什么，我们只不过需要一个“垃圾场”罢了，把忿怨与不平化为污言秽语，满世界都是，事实上，在笔者看来正是变态社会心理的真实反映。

我担心，会有那么一天，我们的“精英”们都会跑到“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去过他们的幸福生活。我们没有了“共同的敌人”的社会将彼此为敌，没有组织、也不需合谋，一路人马浩浩荡荡、互相践踏、杀东杀西。那是我们不愿看到一天，但真的是没有可能出现的一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