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树：两岸沟通有利于大陆民主化

台湾国民党主席连战的“破冰之旅”，是一件值得欢迎的事情。

大陆-台湾问题，涉及两个互有联系的方面，一个是统一还是分裂，另一个是民主还是独裁。连战来访，呼吁“和平”和“双赢”，呼吁“一加一大于二”，反映了台湾岛内相当比例的公众不希望两岸对抗和分裂的民意。抛开国民党此行对台湾内部政党政治和执政党、在野党之间关系的微妙影响不谈，国、共之间这次相隔60年的“党”与“党”最高领导人的直接沟通，毕竟有利于缓解两岸的紧张情势和遏制“台独”。这也是连日来大陆媒体报道的重点。

然而，问题的另一面却是被大陆媒体刻意回避的，那就是民主和独裁问题。国民党也曾有过独裁的历史。台湾的民主化就是在与独裁的抗争中逐渐发展的。当然，上个世纪80年代蒋经国主政的国民党顺应时代要求，以执政党身份主动推进了这个进程，在历史上也留下光彩的一笔。如今，台湾不仅在经济发展水平上高于大陆，它的政治民主化程度也远高于大陆。这正是台湾公众面对大陆的“统一”诉求总是有些疑惧的现实原因。昨天连战在北京大学发表演讲，谈到了胡适和傅斯年，谈到了北大的自由传统，谈到了中国百年来的思想发展，但他没有展开这个话题。这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来北京的目的首先是寻求对话，而不是宣讲自己的政治理念。大陆传媒也没有对连战讲演的这方面内容做出任何回应。这种回避则显然是大陆政治环境和媒体控制的产物。

从长远的历史观点看，海峡两岸最终走向统一，大陆的政治民主化将是关键的促成要素。在当今人类已经达到的文明水准上，民族统一仅仅诉诸文化认同是不够的，制度认同将扮演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一国两制”并不是对未来两岸统一之政治架构的准确概括，海峡两岸的中国人最终应该在“一国一制”的体制框架内相互拥抱：这就是一个中国，大家都生活在尊重自由、尊重人权、体恤民生、实行真正的宪政民主制度的中华大家庭中。

就大陆方面而言，实现政治民主化的制度转型还需要时间，需要创造条件。迄今为止，执政的中国共产党还没有把建设多元的民主政治列为目标，它仍然被陈旧的“一党”治国理念所左右。大陆的普通公众虽然多憎恨独裁专制，但对于现代自由民主政制究竟为何，也缺乏实际体验。要促使执政党改变执政理念，公民提高民主素养，需要执政党自身和民间都做出努力，也可以借助很多其他的机遇。海峡两岸的沟通就不妨看成这样一种机遇。连战作为台湾在野党的领袖能够违背执政党的意志到大陆造访这件事本身，就给大陆这边的中国人一个信息，它告诉我们，民主机制有可能以比较灵活的方式创造条件，开拓出更宽广的政治行动空间，与对手达成沟通或妥协。甚至，报导国民党大陆访问团活动的台湾媒体也会给大陆的电视观众留下印象：东森电视台的主持人在评论台湾政治和台湾政界的领袖们时似乎更加开放而“随意”，不像我们这边，只要涉及“重大新闻”或领导人的报导，电视台就都变成了千篇一律的面孔。

民主政治之扎根于一个民族是一个不断的学习过程、累积过程。我们要从一点一滴做起。正是从这一点出发，我以为两岸多沟通好处多多，它不但有助于减少两岸的不信任与敌意，创造和平的氛围和条件，而且，无论是在当前还是在长远意义上，都将有助于大陆自身的民主化进程。

（本文作于2005年4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