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载记·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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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德,字玄明,皝之少子也,母公孙氏梦日入脐中,昼寝而生德。年未弱冠, 身长八尺二寸,姿貌雄伟,额有日角偃月重文。博观群书,性清慎,多才艺。慕容 俊之僭立也,封为梁公,历幽州刺史、左卫将军。及嗣位,改范阳王,稍迁魏尹, 加散骑常侍。俄而苻坚将苻双据陕以叛,坚将苻柳起兵枹罕,将应之。德劝乘衅 讨坚,辞旨慷慨,识者言其有远略,竟不能用。德兄垂甚壮之,因共论军国大谋, 言必切至。垂谓之曰:“汝器识长进,非复吴下阿蒙也。”枋头之役,德以征南将 军与垂击败晋师。及垂奔苻坚,德坐免职。后遇败,徙于长安,苻坚以为张掖太 守,数岁免归。
及坚以兵临江,拜德为奋威将军。坚之败也,坚与张夫人相失,慕容将护致 之,德正色谓曰:“昔楚庄灭陈,纳巫臣之谏而弃夏姬。此不祥之人,惑乱人主, 戎事不迩女器,秦之败师当由于此。宜掩目而过,奈何将卫之也!”不从,德驰 马而去之。还次荥阳,言于曰:“昔句践栖于会稽,终获吴国。圣人相时而动, 百举百全。天将悔祸,故使秦师丧败,宜乘其弊以复社稷。”不纳。乃从垂如鄴。
及垂称燕王,以德为车骑大将军,复封范阳王,居中镇卫,参断政事。久之, 迁司徙。于时慕容永据长子,有众十万,垂议讨之。群臣咸以为疑,德进曰:“昔 三祖积德,遗咏在耳,故陛下龙飞,不谋而会,虽由圣武,亦缘旧爱,燕、赵之士 乐为燕臣也。今永既建伪号,扇动华戎,致令群竖从横,逐鹿不息,宜先除之,以 一众听。昔光武驰苏茂之难,不顾百官之疲,夫岂不仁?机急故也。兵法有不得已 而用之,陛下容得已乎!”垂笑谓其党曰:“司徒议与吾同。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吾计决矣。”遂从之。垂临终,敕其子宝以鄴城委德。宝既嗣位,以德为使持节、 都督冀、兗、青、徐、荆、豫六州诸军事、特进、车骑大将军、冀州牧,领南蛮校 尉,镇鄴,罢留台,以都督专总南夏。
魏将拓拔章攻鄴,德遣南安王慕容青等夜击,败之。魏师退次新城,青等请击 之。别驾韩讠卓进曰:“古人先决胜庙堂,然后攻战。今魏不可击者四,燕不宜动 者三。魏悬军远入,利在野战,一不可击也。深入近畿,顿兵死地,二不可击也。 前锋既败,后阵方固,三不可击也。彼众我寡,四不可击也。官军自战其地,一不 宜动。动而不胜,众心难固,二不宜动。城郭未修,敌来无备,三不宜动。此皆兵 家所忌,不如深沟高垒,以逸待劳。彼千里馈粮,野无所掠,久则三军靡资,攻则 众旅多毙,师老衅生,详而图之,可以捷矣。”德曰:“韩别驾之言,良、平之策 也。”于是召青还师。魏又遣辽西公贺赖卢率骑与章围鄴,德遣其参军刘藻请救于 姚兴,且参母兄之问,而兴师不至,众大惧。德于是亲飨战士,厚加抚接,人感其 恩,皆乐为致死。会章、卢内相乖争,各引军潜遁。章司马丁建率众来降,言章师 老,可以败之。德遣将追破章军,人心始固。
时魏师入中山,慕容宝出奔于蓟,慕容详又僭号。会刘藻自姚兴而至,兴太史 令高鲁遣其甥王景晖随藻送玉玺一纽,并图识秘文,曰:“有德者昌,无德者亡。 德受天命,柔而复刚。”又有谣曰:“大风蓬勃扬尘埃,八井三刀卒起来,四海鼎 沸中山颓,惟有德人据三台。”于是德之群臣议以慕容详僭号中山,魏师盛于冀州, 未审宝之存亡,因劝德即尊号。德不从。会慕容达自龙城奔鄴,称宝犹存,群议乃 止。寻而宝以德为丞相,领冀州牧,承制南夏。
德兄子麟自义台奔鄴,因说德曰:“中山既没,魏必乘胜攻鄴,虽粮储素积, 而城大难固,且人情沮动,不可以战。及魏军未至,拥众南渡,就鲁阳王和,据滑 台而聚兵积谷,伺隙而动,计之上也。魏虽拔中山,势不久留,不过驱掠而返。人 不乐徙,理自生变,然后振威以援之,魏则内外受敌,使恋旧之士有所依凭,广开 恩信,招集遗黎,可一举而取之。”先是,慕容和亦劝德南徙,于是许之。隆安二 年,乃率户四万、车二万七千乘,自鄴将徙于滑台。遇风,船没,魏军垂至,众惧, 议欲退保黎阳。其夕流澌冻合,是夜济师,旦,魏师至而冰泮,若有神焉。遂改黎 阳津为天桥津。及至滑台,景星见于尾箕。漳水得白玉,状若玺。于是德依燕元故 事,称元年,大赦境内殊死已下,置百官。以慕容麟为司空、领尚书令,慕容法为 中军将军,慕舆拔为尚书左仆射,丁通为尚书右仆射,自余封授各有差。初,河间 有麟见,慕容麟以为已瑞。及此,潜谋为乱,事觉,赐死。其夏,魏将贺赖卢率众 附之。
至是,慕容宝自龙城南奔至黎阳,遣其中黄门令赵思召慕容锺来迎。锺本首议 劝德称尊号,闻而恶之,执思付狱,驰使白状。德谓其下曰:“卿等前以社稷大计, 劝吾摄政。吾亦以嗣帝奔亡,人神旷主,故权顺群议,以系众望。今天方悔祸,嗣 帝得还,吾将具驾奉迎,谢罪行阙,然后角巾私第,卿等以为何如?”其黄门侍郎 张华进曰:“夫争夺之世,非雄才不振;从横之时,岂懦夫能济!陛下若蹈匹妇之 仁,舍天授之业,威权一去,则身首不保,何退让之有乎!”德曰:“吾以古人逆 取顺守,其道未足,所以中路徘徊,怅然未决耳。”慕舆护请驰问宝虚实,德流涕 而遣之。乃率壮士数百,随思而北,因谋杀宝。初,宝遣思之后,知德摄位,惧而 北奔。护至无所见,执思而还。德以思闲习典故,将任之。思曰:“昔关羽见重曹 公,犹不忘先主之恩。思虽刑余贱隶,荷国宠灵,犬马有心,而况人乎!乞还就上, 以明微节。”德固留之,思怒曰:“周室衰微,晋、郑夹辅;汉有七国之难,实赖 梁王。殿下亲则叔父,位则上台,不能率先群后以匡王室,而幸根本之倾为赵伦之 事。思虽无申胥哭秦之效,犹慕君宾不生莽世。”德怒,斩之。
晋南阳太守闾丘羡、宁朔将军邓启方率众二万来伐,师次管城。德遣其中军慕 容法、抚军慕容和等距之,王师败绩。德怒法不穷追晋师,斩其抚军司马靳瑰。
初,苻登既为姚兴所灭,登弟广率部落降于德,拜冠军将军,处之乞活堡。会 荧惑守东井,或言秦当复兴者,广乃自称秦王,败德将慕容钟。时德始都滑台,介 于晋、魏之间,地无十城,众不过数万。及钟丧师,反侧之徒多归于广。德乃留慕 容和守滑台,亲率众讨广,斩之。
初,宝之至黎阳也,和长史李辩劝和纳之,和不从。辩惧谋泄,乃引晋军至管 城,冀德亲率师,于后作乱。会德不出,愈不自安。及德此行也,辩又劝和反,和 不从。辩怒,杀和,以滑台降于魏。时将士家悉在城内,德将攻之,韩范言于德曰: “魏师已入城,据国成资,客主之势,翻然复异,人情既危,不可以战。宜先据一 方,为关中之基,然后畜力而图之,计之上也。”德乃止。德右卫将军慕容云斩李 辩,率将士家累二万余人而出,三军庆悦。德谋于众曰:“苻广虽平,而抚军失据, 进有强敌,退无所托,计将安出?”张华进曰:“彭城阻带山川,楚之旧都,地险 人殷,可攻而据之,以为基本。”慕容钟、慕舆护、封逞、韩讠卓等固劝攻滑台, 潘聪曰:“滑台四通八达,非帝王之居。且北通大魏,西接强秦,此二国者,未可 以高枕而待之。彭城土旷人稀,地平无险,晋之归镇,必距王师。又密迩江、淮, 水路通浚,秋夏霖潦,千里为湖。且水战国之所短,吴之所长,今虽克之,非久安 之计也。青、齐沃壤,号曰东秦,土方二千,户余十万,四塞之固,负海之饶,可 谓用武之国。三齐英杰,蓄志以待,孰不思得明主以立尺寸之功!广固者,曹嶷之 所营,山川阻峻,足为帝王之都。宜遣辩士驰说于前,大兵继进于后,避闾浑昔负 国恩,必翻然向化。如其守迷不顺,大军临之,自然瓦解。既据之后,闭关养锐, 伺隙而动,此亦二汉之有关中、河内也。”德犹豫未决。沙门郎公素知占候,德因 访其所适。郎曰:“敬览三策,潘尚书之议可谓兴邦之术矣。今岁初,长星起于奎 娄,遂扫虚危,而虚危,齐之分野,除旧布新之象。宜先定旧鲁,巡抚琅邪,待秋 风戒节,然后北围临齐,天之道也。”德大悦,引师而南,兗州北鄙诸县悉降,置 守宰以抚之。存问高年,军无私掠,百姓安之,牛酒属路。
德遣使喻齐郡太守避闾浑,浑不从,遣慕容钟率步骑二万击之。德进据琅邪, 徐、兗之土附者十余万,自琅邪而北,迎者四万余人。德进寇莒城,守将任安委城 而遁,以潘聪镇莒城。钟传檄青州诸郡曰:“隆替有时,义列昔经;困难启圣,事 彰中箓。是以宣王龙飞于危周,光武凤起于绝汉,斯盖历数大期,帝王之兴废也。 自我永康多难,长鲸逸网,华夏四分,黎元五裂。逆贼辟闾浑父蔚,昔同段龛阻乱 淄川,太宰东征,剿绝凶命。浑于覆巢之下,蒙全卵之施,曾微犬马识养之心,复 袭凶父乐祸之志,盗据东秦,远附吴、越,割剥黎元,委输南海。皇上应期,大命 再集,矜彼营丘,暂阻王略,故以七州之众二十余万,巡省贷宗,问罪齐、鲁。昔 韩信以裨将伐齐,有征无战;耿弇以偏军讨步,克不移朔。况以万乘之师,扫一隅 之寇,倾山碎卵,方之非易。孤以不才,忝荷先驱,都督元戎一十二万,皆乌丸突 骑,三河猛士,奋剑与夕火争光,挥戈与秋月竞色。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众 战,何敌不平!昔窦融以河西归汉,荣被于后裔;彭宠盗逆渔阳,身死于奴仆。近 则曹嶷跋扈,见擒于后赵;段龛干纪,取灭于前朝。此非古今之吉凶,已然之成败 乎?浑若先迷后悟,荣宠有加。如其敢抗王师,败灭必无遣烬。稷下之雄,岱北之 士,有能斩送浑者,赏同佐命。脱履机不发,必玉石俱摧。”浑闻德军将至,从八 千余家入广固。诸郡皆承檄降于德。浑惧,将妻子奔于魏。德遣射声校尉刘纲追斩 于莒城。浑参军张瑛常与浑作檄,辞多不逊。及此,德擒而让之。瑛神色自若,徐 对曰:“浑之有臣,犹韩信之有蒯通。通遇汉祖而蒙恕,臣遭陛下而婴戮,比之古 人,窃为不幸。防风之诛,臣实甘之,但恐尧、舜之化未弘于四海耳。”德初善其 言,后竟杀之。德遂入广固。
四年,僭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为建平,设行庙于宫南,遣使奉策告成 焉。进慕容钟为司徒,慕舆拔为司空,封孚为左仆射,慕舆护为右仆射。遣其度支 尚书封恺、中书侍郎封逞观省风俗,所在大飨将士。以其妻段氏为皇后。建立学官, 简公卿已下子弟及二品士门二百人为太学生。
后因宴其群臣,酒酣,笑而言曰:“朕虽寡薄,恭己南面而朝诸侯,在上不骄, 夕惕于位,可方自古何等主也?”其青州刺史鞠仲曰:“陛下中兴之圣后,少康、 光武之俦也。”德顾命左右赐仲帛千匹。仲以赐多为让,德曰:“卿知调朕,朕不 知调卿乎!卿饰对非实,故亦以虚言相赏,赏不谬加,何足谢也!”韩范进曰: “臣闻天子无戏言,忠臣无妄对。今日之论,上下相欺,可谓君臣俱失。”德大悦, 赐范绢五十匹。自是昌言竞进,朝多直士矣。
德母兄先在长安,遣平原人杜弘如长安问存否,弘曰:“臣至长安,若不奉太 后动止,便即西如张掖,以死为效。臣父雄年逾六十,未沾荣贵,乞本县之禄,以 申乌鸟之情。”张华进曰:“杜弘未行而求禄,要利情深,不可使也。”德曰: “吾方散所轻之财,招所重之死,况为亲尊而可吝乎!且弘为君迎亲,为父求禄, 虽外如要利,内实忠孝。”乃以雄为平原令。弘至张掖,为盗所杀,德闻而悲之, 厚抚其妻子。
明年,德如齐城,登营丘,望晏婴冢,顾谓左右曰:“礼,大夫不逼城葬。平 仲古之贤人,达礼者也,而生居近市,死葬近城,岂有意乎?”青州秀才晏谟对曰: “孔子称臣先人平仲贤,则贤矣。岂不知高其梁,丰其礼?盖政在家门,故俭以矫 世。存居湫隘,卒岂择地而葬乎!所以不远门者,犹冀悟平生意也。”遂以谟从至 汉城阳景王庙,宴庶老于申池,北登社首山,东望鼎足,因目牛山而叹曰:“古无 不死!”怆然有终焉之志。遂问谟以齐之山川丘陵,贤哲旧事。谟历对详辩,画地 成图。德深嘉之,拜尚书郎。立冶于商山,置盐官于乌常泽,以广军国之用。
德故吏赵融自长安来,始具母兄凶问,德号恸吐血,因而寝疾。其司隶校尉慕 容达因此谋反,遣牙门皇璆率众攻端门,殿中师侯赤眉开门应之。中黄门逊进扶德 逾城,隐于进舍。段宏等闻宫中有变,勒兵屯四门。德入宫,诛赤眉等,达惧而奔 魏。慕容法及魏师战于济北之摽榆俗,魏师败绩。
其尚书韩讠卓上疏曰:“二寇逋诛,国耻未雪,关西为豺锒之薮,杨越为鸱鸮 之林,三京社稷,鞠为丘墟,四祖园陵,芜而不守,岂非义夫愤叹之日,烈士忘身 之秋。而皇室多难,威略未振,是使长蛇弗翦,封豕假息。人怀愤慨,常谓一日之 安不可以永久,终朝之逸无卒岁之忧。陛下中兴大业,务在遵养,矜迁萌之失土, 假长复而不役,愍黎庶之息肩,贵因循而不扰。斯可以保宁于营丘,难以经措于秦、 越。今群凶僭逆,实繁有徒,据我三方,伺国瑕衅。深宜审量虚实,大校成败,养 兵厉甲,广农积粮,进为雪耻讨寇之资,退为山河万全之固。而百姓因秦、晋之弊, 迭相阴宪,或百室合户,或千丁共籍,依托城社,不惧燻烧,公避课役,擅为奸宄, 损风毁宪,法所不容,但检今未宣,弗可加戮。今宜隐实黎萌,正其编贯,庶上增 皇朝理物之明,下益军国兵资之用。若蒙采纳,冀裨山海,虽遇商鞅之刑,悦绾之 害,所不辞也。”德纳之,遣其车骑将军慕容镇率骑三千,缘边严防,备百姓逃窜。 以讠卓为使持节、散骑常侍、行台尚书,巡郡县隐实,得廕户五万八千。讠卓公廉 正直,所在野次,人不扰焉。
德大集诸生,亲临策试。既而飨宴,乘高远瞩,顾谓其尚书鲁邃曰:“齐、鲁 固多君子,当昔全盛之时,接、慎、巴生、淳于、邹、田之徒,廕修檐,临清沼, 驰硃轮,佩长剑,恣非马之雄辞,奋谈天之逸辩,指麾则红紫成章,俯仰则丘陵生 韵,至于今日,荒草颓坟,气消烟灭,永言千载,能不依然!”邃答曰:“武王封 比干之墓,汉祖祭信陵之坟,皆留心贤哲,每怀往事。陛下慈深二主,泽被九泉, 若使彼而有知,宁不衔荷矣。”
先是,妖贼王始聚众于太山,自称太平皇帝,号其父为太上皇,兄为征东将军, 弟征西将军。慕容镇讨擒之,斩于都市。临刑,或问其父及兄弟所在,始答曰: “太上皇帝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乱兵所害。惟朕一身,独无聊赖。”其妻怒之曰: “止坐此口,以至于此,奈何复尔!”始曰:“皇后!自古岂有不破之家,不亡之 国邪!”行刑者以刀环筑之,仰视曰:“崩即崩矣,终不改帝号。”德闻而哂之。
时桓玄将行篡逆,诛不附己者。冀州刺史刘轨、襄城太守司马休之、征虏将军 刘敬宣、广陵相高雅之、江都长张诞并内不自安,皆奔于德。于是德中书侍郎韩范 上疏曰:“夫帝王之道,必崇经略。有其时无其人,则弘济之功阙;有其人无其时, 则英武之志不申。至于能成王业者,惟人时合也。自晋国内难,七载于兹。桓玄逆 篡,虐逾董卓,神怒人怨,其殃积矣。可乘之机,莫过此也。以陛下之神武,经而 纬之,驱乐奋之卒,接厌乱之机,譬犹声发响应,形动影随,未足比其易也。且江、 淮南北户口未几,公私戎马不过数百,守备之事盖亦微矣。若以步骑一万,建雷霆 之举,卷甲长驱,指临江、会,必望旗草偃,壶浆属路。跨地数千,众逾十万,可 以西并强秦,北抗大魏。夫欲拓境开疆,保宁社稷,无过今也。如使后机失会,豪 桀复起,枭除桓玄,布惟新之化,遐迩既宁,物无异望,非但建鄴难屠,江北亦不 可冀。机过患生,忧必至矣。天与不取,悔将及焉。惟陛下览之。”德曰:“自顷 数缠百六,宏纲暂弛,遂令奸逆乱华,旧京墟秽,每寻否运,愤慨兼怀。昔少康以 一旅之众,复夏配天,况朕据三齐之地,藉五州之众,教之以军旅,训之以礼让, 上下知义,人思自奋,缮甲待衅,为日久矣。但欲先定中原,扫除逋孽,然后宣布 淳风,经理九服,饮马长江,悬旌陇坂。此志未遂,且韬戈耳。今者之事,王公其 详议之。”咸以桓玄新得志,未可图,乃止。于是讲武于城西,步兵三十七万,车 一万七千乘,铁骑五万三千,周亘山泽,旌旗弥漫,钲鼓之声,振动天地。德登高 望之,顾谓刘轨、高雅之曰:“昔郤克仇齐,子胥怨楚,终能暢其刚烈,名流千载。 卿等既知投身有道,当使无惭昔人也。”雅之等顿首答曰:“幸蒙陛下天覆之恩, 大造之泽,存亡继绝,实在圣时,虽则万陨,何以上报!”俄闻桓玄败,德以慕容 镇为前锋,慕容钟为大都督,配以步卒二万,骑五千,克期将发,而德寝疾,于是 罢兵。
初,德迎其兄子超于长安,及是而至。德夜梦其父曰:“汝既无子,何不早立 超为太子,不尔,恶人生心。”寐而告其妻曰:“先帝神明所敕,观此梦意,吾将 死矣。”乃下书以超为皇太子,大赦境内,子为父后者人爵二级。其月死,即义熙 元年也,时年七十。乃夜为十余棺,分出四门,潜葬山谷,竟不知其尸之所在。在 位五年。伪谥献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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