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官员口头禅为何官味十足

一直以来，许多官民冲突，凡是闹大的，涉事的官员往往有些口头禅，比如自称北京发改委处长的女士开车拖了保安200米后说，“下次我还拖他!记住我是国家公务员，这是阻止他们犯法。”比如最近深陷猥亵门的某深圳海事局高官，就宣称他是交通部的，级别跟市长一样，是中央派来的云云。其它的，诸如我是公务员，我是某某长，我是某某局的等等，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当然，这些高调的自我宣传，后果往往很糟，不仅没有把不满压下去，反而火上浇油，将事情闹大，直至不可收拾。

不是我们的官员，不懂得低调为官的好处，这些年有关官场哲学和处世之道的书畅行于市，很多大讲官场兵法的书，也顺便讲了不少黄老哲学，官员们对于避高就下，柔软胜刚强的道理，大多深有体会，一点即通。不过，很多官员，其柔软身段，往往只用于见上级的时候，见了下级或者平头百姓，就抑制不住地胆壮气粗，生怕人家不知道他的来头，他的职衔，有事没事都争取亮一下。亮出身份（有时未免夸大，甚至还有冒名顶替的），碰上不怕死的，或者对官反感的，被曝光，触了霉头，算是倒霉。但是，在更多情形下，亮出官衔，还真就能把事儿摆平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怕官怕事的人，还是很多。

也就是说，官员之所以有这样的口头禅，一方面是出于炫耀的本能，一方面也因为这样的炫耀，或者吓唬，还真的就有用。别的不说，很多人碰上交警开罚单时，总喜欢说自己是什么官，认识什么人，有的时候，还真就被放过了。出门办事，如果没有找熟人，进衙门口，如果亮出自己的身份，大小也是个官，多少对方会客气些。如果什么都不是，很多时候连大门都进不去。更何况，一旦官做得比较大了，在下属无所不在的恭维下，很容易自我膨胀，有事，只要亮出招牌，无不望风披靡，久而久之，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官衔，有某种魔力。事实上没错，官衔，意味着地位，意味着身份，更意味着权力，可以用来交换，可以换来尊重。这就是中国无所不在的官本位，一种深入官场，也深入社会的价值观。

在这种官本位文化中，一个官员，即使他自身不喜欢炫耀自己的官衔，有时也难以免俗。一位熟识的有一定级别的官员告诉我，当他新到某地为官的时候，住处的卫生间漏水，他给维修班打电话，几次人家都不理他，最后不得已，他亮出身份，对方就忙不迭地来修了。如果一个人不带随从下乡，乡政府根本没有人理他。许多老百姓，特别是我们网民，对于官员的身份炫耀，乃至对官员本身都相当地厌恶，甚至可以说深恶痛绝，可是他们现实生活中，不仅渴望包青天这样的清官给他们作主，而且对有官职的亲戚朋友，有意无意地多一分尊重，期待着有事的时候好去求人家。事实上，很多怀有仇官情绪的人，自己有了机会做官，也一样耍威风，生怕人家不知道他做了官。

在理论上，我们的官员，是人民的公仆，是为人民服务的，但是，由于制度上的缺陷，人民事实上难以监督官员，而官员，也不乐意接受监督，很多老百姓，也不知道怎样监督官员，没有监督的意识。官员认为自己是父母官，百姓也自认是子民。最后导致社会上最值钱，最有力量的东西，就是权力，没有制约，也不知节制的权力，所以，无论在上面的人怎样想整顿干部作风，强调做官为民，官本位之风，只能愈演愈烈，某些官员的口头禅，也就只能是官味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