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蜀:瓮安启示:要敢于对特殊利益集团果断处置」正文
瓮安事件最初的定性,是黑社会挑衅政府。但实际上,瓮安当地本来不存在什么政府,瓮安当地本来处于无政府状态。政府的职责,首先是维持社会基本秩序,但是当学生被劫杀,商人被抢劫,那时瓮安政府在哪里?那时瓮安政府连影子都没有。政府的职责,还在于作为公正的第三方,以超然中立的立场,协调各种利益;但是当村民的生存环境被污染企业破坏,当村民的合法利益被村官侵犯,那时瓮安政府在做什么?那时瓮安政府干脆就站到作恶者一边,甚至不惜动用专政机器,公然诱捕愤而抗争的村民代表。
固然,政府名号瓮安从来不缺,别的地儿该有的衙门,瓮安肯定一座不少。但政府名号之下,做的却不是人事。瓮安政府不做人事,就必然失掉一个政府必须具备的最起码的公信力,就必然失掉民众对它最起码的尊重和畏惧。瓮安政府不过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根本就不配称作政府,而不过是各种特殊利益集团的一个松散的联合体,各种特殊利益集团早就把瓮安的公权力切割殆尽,用作他们攫取不法利益的清道车。
于此不难理解,瓮安的官民矛盾,为什么会那么突出。以至当县府大楼被烧,当地民众不仅不痛心,反而群起欢呼;以至当事件平息,当地民众慰问站岗的外地武警时,却对本地公安横目以对。瓮安遭遇的不是个别官员的徇私枉法,那里只有强权,没有政府;只有统治,没有治理;只有混乱,没有秩序。瓮安遭遇的显然已经是政府的失败,制度的失败。
所有这些,其实都是公开的秘密。但为什么那么多阳光下的罪恶,竟然一点不曾收敛?那么多罪恶在阳光下大行其道,底气都是哪来的?这才是问题的全部要害。
客观地说,瓮安现象并非孤例。政府失败,制度失败,早就在基层造就了一个一个的黑洞。瓮安不过刚巧碰到了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其他属于黑洞的地方,跟瓮安的唯一区别,只在这根稻草还没有掉下来而已。而一旦掉了下来,其结局相较于瓮安,相信只会更糟,而绝不会更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解剖瓮安这只麻雀,创造一个制度重建,政府重建的范本,就尤其显得必要而紧迫。而这首先,就要从创新善后模式开始。
应该承认,曾经令人绝望的瓮安,其善后模式却不乏亮点。事件爆发之初,瓮安当局完全用敌我思维来主导整个应急机制,警方通缉,媒体讨伐,只归罪于黑社会挑衅,自己根本没有反思,没有自我问责。这倒不是瓮安的独创,而是很多地方的惯用招数。这出自一种极其自私、极其阴暗的算计。先借助公权力,对优势资源进行破坏性开采。一旦激起民众抗争,则不问青红皂白,把事件完全政治化,上升到一方稳定的高度,然后不择手段地予以强硬处置。由此导致的高昂成本让整个社会埋单,利益和荣耀却悉数归己。这种招数虽然老套,却往往屡试不爽,以至形成路径依赖。正是这样的路径依赖,令各种特殊利益集团有恃无恐,底气十足,敢对民众下狠心,出狠手,完全罔顾民众的斑斑血泪。
但是这种算计在瓮安终于碰壁。事实证明,摧毁社会秩序,造成瓮安无政府状态的从来不是瓮安民众,而正是各种特殊利益集团;他们以公权力做赌具,攫取最大化的个人利益和小集团利益,才是瓮安不安的深层次因素。至少就媒体已经披露的情况看,瓮安早已经蜕变成化外之地,早已经蜕变成新时代的水泊梁山。而这水泊梁山的主宰者并非他人,正就是各种特殊利益集团。所以才有平民百姓日常生活中的普遍恐惧,以至于当着省委书记的面也不敢说真话。而一旦中央政府发威,将瓮安领导班子果断拿下,瓮安马上人心大顺,社会马上平静祥和。
瓮安善后的这种华丽转身应该是意味深长。特殊利益集团对上以社会稳定要挟中央,对下以国家暴力威胁民众,而使自己既无自上而下的监督,亦无自下而上的制衡,最终尾大不掉,这已有恶性循环的趋势,任其发展,必导致社会整体病变。必须敢于对特殊利益集团果断处置,这就需要相信人心,相信人心中向善的力量。这方面,瓮安善后的华丽转身无疑是一次成功的实验,值得期许。
原载昨日《珠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