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如何解决干部提拔的信息难题

陕西有个庞家钰，在宝鸡市长任上就有了“拉链市长”的绰号，但该人还是一路升迁，从市委书记最后到陕西省政协副主席。如果不是１１人组成的“情妇军团”窝里反，该人恐怕会全身而退。

翻开所有巨贪大蠹的履历，似乎都可发现“带病提拔”的痕迹。有关部门每次在干部职务大调整的时候，都会要求避免“带病提拔”，但似乎无效。反复出现的“带病提拔”故事说明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即使不去考虑任人唯亲之类的私人情感及拉帮结派的因素，即使有关部门和上级领导确实完全地公正无私，也难以做到明察秋毫，发现被提拔对象的“毛病”。

理解这一点，不妨先离开主题，看看市场机制究竟在哪一点上优越于计划体制。计划经济之低效率，已经是尽人皆知了，但为什么在计划经济还没有在现实世界上建立起来之前，后来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弗里德里希・冯・哈耶克就已经精辟地指出，计划经济是不可能正常运转的。因为，使无数人的经济计划得以协调、从而让经济体系正常运转所需要的信息，比如消费什么、消费多少、个人具有何种能力等等，是分散在每个人那里的。就其性质而言，这些信息根本不可能被经济体系之外的某个人或某个机构集中收集起来。因此，各国计划委员会貌似科学地在编制计划，其实不过是盲人骑瞎马，没有任何科学性可言。由这样的计划组织经济活动，最终导致的不过是“有计划的混乱”而已。

而市场体制的优越之处就在于，每个人都可以利用自己所掌握的信息，并利用价格等市场机制所传递的关于他人的信息，作出自己的决策。市场体制解决计划当局所面临的无法克服的收集与利用信息的难题，从而使每个人能够相互协调其经济活动。

政府活动领域的情形与此类似，尽管其机制存在很大不同。在干部自上而下提拔的体制中，提拔者面临着与计划当局类似的无法克服的信息难题：第一，如果说，上级提拔一位干部，是为了让他服务于一地的民众，那么，这个预期很可能落空，因为提拔者显然无从了解当地民众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官员――民众的偏好是一种分散在每个人那里的信息，连民意调查也不可能准确收集起这种信息。第二，高高在上的提拔者当然也难以充分而准确地了解该提拔对象在现任职务上的表现，更难以了解其人品。因为，向少数人定向征求意见，这样的信息渠道很容易被提拔对象操纵。

但是，这两个信息难题，通过另一种遴选官员的程序，却可以得到有效解决。当初决定提拔庞家钰的时候，有关部门很可能无从了解到庞家钰的丑恶行径。但是，由庞家钰已有“拉链市长”绰号这一事实来看，该市普通干部乃至普通民众，大约都多少了解庞家钰的人品。假定庞家钰担任新职务是由这些普通干部及民众决定的，也即由民主程序决定，那他大约不可能得到新职位。

所以，仅就这一点而言，市场和民主异曲而同工，他们都有助于解决信息问题。市场机制解决了分散的市场参与主体掌握、分享及利用信息的难题，从而使经济体系得到正常运行，每个人都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目标，改进自己的境遇。民主机制则有助于发现民众的偏好，从而发现好法律与好政策；同时也能够利用民众所掌握的关于官员品格、能力的信息，从而发现真正的好官员，即能够满足民众之理性需求的官员。

中国古人就始终讲惟贤能是举，但是，政治却始终没有走上正轨。原因就在于，人们始终没有能够认识到，自上而下的任命、提拔体制，面临着一个就其性质而言无法克服的信息、知识难题：在上的提拔者不可能充分、准确地了解民众需要什么样的官员，也难以充分、准确地了解提拔对象的品质、能力。今天，有了从计划到市场转轨、从而使经济效率大幅度提高的经验，人们也当进一步认识到，自上而下的提拔体系为什么必须向自下而上的民主程序转轨。（作者为宪政学者）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