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瑜访问：认同与搭桥之旅

亲民党主席宋楚瑜5月5日率大陆访问团顺利抵达西安咸阳机场，开始了他对大陆的历史性访问。5月12日，他将与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会晤。

与宋楚瑜在台湾政坛中的特殊位置相应，这位台湾岛内关键“第三党”的领导人的访问也会别具性格、别有格局、别有贡献。他和此前开创两岸政党对话新局的国民党主席连战一起，主动回应中共对台政策的调整，由政党对话入手，有望将两岸关系推入一个颇难逆转的崭新历史阶段，将台湾岛内的中国认同推到一个历史的高点。

中国认同的非常强调

或许宋楚瑜的夫人陈万水（原籍陕西省岐山县）到达西安后眼里含着的泪水，更感性地表达了宋楚瑜此次访问的非常值得注意的基调。用宋楚瑜在西安咸阳机场的感言所说，“我们要寻我们的血缘、我们的血统”；“我们都是一家人，表现出来我们是来寻血缘之根”。并明确指出“我们在台湾，无论是称何处人、称客家人、称外省人，我们所有的乡亲的祖先共同来自于今天所在的这个土地”。

5月6日上午，宋楚瑜率领访问团到黄帝陵祭拜中华民族的祖先轩辕黄帝，并在“人文初祖”大殿前发表祭拜黄帝的感言。在感言中，宋楚瑜说，“去北京前，向共同的祖先――黄帝来认祖归宗，我们也要到中山陵向中华民国的国父来说明我们是中华民国的子民，我们也了解楚瑜的第三站是到宋家的祖先墓前去祭拜。我们只有八个字来形容这三个重要的行程，那就是‘慎终追远，不忘根本’。”

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学所著名学者王焱在接受记者访问时说，从宋楚瑜在咸阳机场的讲话看来，在表达中国认同方面，宋的讲话比连战走得更远，更为直截了当。个中原因，估计是连战到大陆认祖归宗，为56年来头一次，考虑到台湾岛内的反应，必须把握表达的火候，担心讲得太明白。而宋楚瑜接着来访，就必须营造更好的氛围，讲得更明确一点。他不仅讲了中国文明的起源，还讲中华文化是那一股中华民族炎黄子孙奋斗不息的那种精神。

香港大学亚洲研究中心研究员甘阳则指出，一般都比较强调宋楚瑜访问与连战访问的不同之处，但更要看他们之间的相同之处。对于大陆而言，要以不变应万变。

他也认为，宋楚瑜以炎黄子孙的身份拜祭黄帝陵，这种对中国认同的高调强调，意味着在连战访问强调中国认同之后，宋楚瑜亦要在这方面有相应调整。如果在中国认同上不如连战，他的筹码将减轻。而且，强调共同祖先，也是宋楚瑜与大陆对话的基本条件。而宋楚瑜在这一方面的高调，估计会令台湾比较惊讶。

甘阳指出，民进党很希望看到连宋两人的不同。宋楚瑜的身份的确比较模糊，他行前与陈水扁会谈，但又不承认自己是特使。但是这个问题没那么重要。很多人认为宋的访问因为有实质性的内容，而比连战的访问重要，但其实并非如此。

这是因为，大陆的底线一直非常清楚，那就是九二共识，一个中国；大陆的基本原则不会动摇。而且要看到，国亲两党访问大陆的背景和前提是反分裂国家法的出台，硬的一手与软的一手是一致的，策略无论多灵活，都有其基本的前提。

他认为，从宋楚瑜的访问反倒可以看到连战成功访问的重要性，和对台湾政坛的冲击力和影响力。连战访问在对中国历史文化认同上为后来者定下了一个基调。台湾民意和舆论的良好评价，出乎非常多的人的意料。而连战访问集中强调了两岸中国人的同根和相通之处，这种对共同文化祖先的认同感的表达，对后来者有着相当大的约束力。同样道理也可以推到陈水扁，如果他要访问大陆的话。所以，连宋在中国认同上的态度，也是对陈水扁的约束。

连战访问在中国认同方面极具突破性的成功，从国民党副主席、下任主席主要候选人马英九的反应变化上也可以看出端倪。此次宋楚瑜出访，马英九令人意外地代表国民党前往送行，而且，他在送行时，还和宋楚瑜讨论西安跟其老家陕西福峰的渊源。（马英九说，宋主席这次要去陕西祭黄帝陵，他的老家刚好在不远处的福峰，两千多年前东汉时期，福峰和西安就颇有渊源。）而在连战出访之前，马英九很注意保持与连战大陆行的距离，在连战出访之时他也未前往送行。此次为宋楚瑜送行，是马英九在两岸关系问题上的表态，他开始时时打大陆牌。

甘阳进而指出，这是台湾内部非常值得注意的一大变动。连战访问在这一方面定了非常关键的调子。不过，要注意的是，连宋都在大陆生活过，而主体的台湾人尚缺乏大陆经验，连宋的历史记忆不是普遍的历史记忆。因此要看到两岸中国人对连宋的中国认同的感受有差异，也要看到两岸关系的发展仍然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急不得，而必须要忍，要有耐心，要细心应对台湾岛内在连宋访问之后可能出现的各种负面变化。因此，这种对中国历史文化的认同如何在台湾内部发酵，乃是目前两岸关系中最为重要的问题。

以不变应万变

宋楚瑜在咸阳机场的讲话中也指出，除了寻根之外，自己此番行程的另一大任务是 “搭未来之桥”。访问前宋楚瑜说“政治定位”问题将是与中共对话的一大主题，这关系到他所搭的“未来之桥”有哪些具体内涵。“搭桥”的话题同样引人注目。

香江文化交流基金会主席江素惠曾长期参与台湾政党政治，她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连战的大陆访问非常成功，对台湾政党有非常大的影响，宋楚瑜的访问是在这个背景下展开的。最令人关注的是陈水扁和民进党的变化。

宋楚瑜带着扁宋会的十点共识来到大陆的“搭桥之旅”之前，陈水扁自己爆料，说扁宋有二度会谈，但内容未公布。而且，宋楚瑜行前与“行政院”院长及民进党及台湾政军的负责人都见了面，也引人联想。宋说自己以亲民党主席的身份到大陆，不是信使。大陆也将宋的访问定位为政党的对话。但台湾社会非常关注北京是否会将球做给宋，再传给陈水扁。

宋楚瑜自己认同“九二共识”，但要谈“政治定位”的问题。而陈水扁不承认九二共识，一般认为宋可能传达陈的信息，即如何创造模糊空间，如何给“九二共识”换个面目，从而提供胡扁会谈的空间。

江素惠认为，陈水扁目前也非常希望到大陆访问，举行胡扁会谈。在连战访问之后，陈水扁的民意支持率已经掉到了2000年执政以来的最低点。他必须跟进，找与大陆对话的光环。陈水扁也能看清，大陆送给连战的两份大礼，即向台湾开放部分农产品市场和扩大台湾的国际空间，很难阻挡。前者为台南农民找到了一条很好的出路，一般都赞成。由于台南农民是民进党的大票仓，一旦阻挡，下次大选民进党必然完败。国际空间也是台湾民众的关注点所在。因此如果陈水扁强行阻挡这一进程，很可能台湾从此进入后陈水扁时代。

因此，尽管民进党内目前对陈水扁态度缓和有较大反弹，开始起内讧，但陈在目前情势下，不能错过和解的大潮流，而且他也希望扮演新的角色，追求个人的历史定位。以陈水扁的个性而论，他对自己的个人光环和历史定位，会比民进党的利益更为重视。这是他的最大考量。他在连任成功之后辞掉了民进党主席，声称要从一党的主席转变为“全民总统”。今天看来，这番说法，是在为目前这个变化预留后路。

而美国则担心台湾的在野党与大陆走近，担心国共对话会往统一的方向走。而美国知道民进党的底线是维持现状，保持两岸分治的状态。在大陆通过反分裂国家法之后，为了避免台湾问题引发剧烈冲突，将美国拖入目前不情愿的战争，美国亦希望两岸维持分治的状态。因此布什政府希望由民进党主导与大陆的谈判，已经多次强调大陆应该与陈水扁会谈。

在这种情况下，大陆如何应对陈水扁的试探？江素惠认为，一个比较好的办法是将球踢给美国。既然美国已经跳出来，希望大陆和陈水扁直接对话，那就将难题直接交给美国政府，让他们去说服陈水扁接受“九二共识”，在这一基础上促成两岸执政者的谈判。这样既给了美国的面子，也可以避免在最初的“搭桥”议程上就亮牌。

王焱认为，亲民党访问的意义在于，它与台湾当局的关系比国民党好，能扮演沟通的中介角色。而现代市场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后果，就是经济力量具有一种决定性的作用。在两岸经贸开放和大陆的礼遇之前，大部分人都会从实际利益出发来支持两岸关系的发展，只有少数会坚持台独的政治信念。对于民进党来说，既然大陆是台湾最大的变数，如果执政党与大陆无法有效沟通而在野党却可以，如何能执好政？因此民进党很有可能分化，陈水扁态度的机会主义式转变也会继续。目前的阶段仍然很微妙。

甘阳则认为，由于大陆对两岸关系的底线已经有比较合适的把握，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以不变应万变。虽然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但不必抱太多期待。不要想象台湾问题能够在短期内得到解决，不能期待两岸关系一下子就能有天翻地覆的变化。两岸关系走向缓和，有人不高兴，但说不出来。因此不应该过分期待胡扁会。宁可冷一下，而让连宋访问带动的中国认同的效应在岛内发酵一段时间。

（原文见《二十一世纪经济报道》5月9日第一版，作者授权燕南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