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自由的代价――对《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一种解读

作者:杜建发布日期:2013-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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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李安导演的《少年派的奇幻漂流》,想起了曾经读过的两本书,一是文艺复兴时英国作家笛福的《鲁宾逊漂流记》,一是古希腊荷马的《奥德修斯》。派在茫茫大海上的自制木筏,有如鲁宾逊漂流到的海上孤岛,而唯美绝伦、杀机四伏的食人岛又酷似奥德修斯漂泊海外归家途中遇到的岛上女妖。也许这已经能够看到一个导演的成功之处:与经典总会发生似曾相识的交集,从文学中来,到电影中去。

中年派一共讲过两个故事:一个是现实的残酷,人与人之间的生存竞争,世界的神秘面纱在这个故事中荡然无存,鲁宾逊十余年的艰辛漂流如在目前。一个是真实的虚构,人与虎之间的相与为伴,大海的深邃瑰丽在这个故事中崭露头角,奥德赛半生的海外奇遇一一呈现。很多人宁愿相信真实的虚构,而不愿意去面对现实的残酷,这想必也是电影被命名为奇幻漂流的原因。

而人之为人,往往和中年派一样,处在现实的残酷与真实的虚构二者中间摇摆。而能够真正穿透残酷的现实,抵达虚构的真实的人,我想是可以获得自由的,只不过这种自由需要付出代价,刻骨铭心的代价。中年派一定是获得自由的人,而他的代价就是他的“奇幻漂流”。

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童年的派更不知愁滋味,印度宗教、天主教、伊斯兰教,这些严肃庄重的教义在他的童年生命中走马灯似的走了一遭,过眼云烟,小孩玩的过家家,布道士的精彩布道词并不能代替派的个人体验,于是童年的派其实根本没有他的信仰,他只有一颗童心,童心只会诞生好奇心,而不会诞生自由,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生活恰恰不是自由,而只是孩童的懵懂。当派亲身饲虎而不果,当动物园的老虎把羊咬死之后,派的童心开始破碎,这也预示着自由诞生的可能。

再好的种子也需要有阳光雨露的滋润,自由有了契机,如何让这种自由真正诞生,这正是这部电影的神髓所在:导演为我们精心设计的海上遇难,海上遇难之后,一条通往自由的路在眼前展开,却是布满荆棘、难于上青天的一条奇险之路。

在这条路上,派付出了如许之多的代价,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这些代价催发了自由的终点站。

丧母的代价。婚丧嫁娶,生老病死,人必经的诸多阶段。然而怪就怪在,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往往错位,子欲养而亲不待,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些已经足以教人肝肠寸断,就更不要说亲人的死亡在于自己的一次小小的失误。愧疚、悔恨、惋惜,已经成为无用的自责,人死不能复生。派的母亲的死因有派自身的责任,就更为丧母加上了一层伦理色彩。这是丧母的代价,人一生中爱人、妻子可能不只有一个,但是母亲却只能有一个,绝无仅有的一个。丧失母亲给人带来的是无依无靠的恐惧,是朝不保夕的忧虑。

饥饿的代价。母亲的逝去紧接着便是饥饿对派的吞噬,没娘的孩子像根草。冯小刚执导的《一九四二》据说没有收获理想的票房,我还没有去看这部电影,不过隐约感觉票房黯淡与此片关于大饥荒的主题不无关联。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关于饥饿的切身记忆,人远比动物要深切许多,尤其是当饥饿已经逼近一个人的生死线的时候,这种记忆就更加成为生命中的一场噩梦,一次劫数。没有了母亲,派不得不在茫茫大海寻找食物,他开始学会钓鱼,开始懂得接天上恩赐的雨水,开始敢于与老虎争食,自力更生往往是一种逼迫,是饥饿的代价。

恐惧的代价。假如说饥饿是对派肉身的威胁,那么恐惧则是对他心理的威胁。有人说恐惧是魔鬼,如影随形。在影片中,恐惧成了老虎,派内心中因丧母、饥饿而萌生的恐惧心理。当老虎落水挣扎之时,本来能够将这只无比厌烦的恐惧老虎永远抹去,然而派却将他捞上了岸。派学会了与恐惧共处。恐惧的敌人是孤独,极度的孤独可能会致人于死地,尤其是当这种孤独演变为孤僻的时候就更加危险。然而恐惧却是既能吓人,又能够渡人。派借助天上闪电的神力,学会了驾驭恐怖。最后这只恐怖老虎自行离去,它也找到了自己的归处。

逸豫的代价。鲁迅曾有过“铁屋中的呐喊”,他把铁屋中的人分为睡着的人和暂时睡着的人,然而假如这个人是在装睡,根本睡不着,却不愿意醒来,那该如何是好?睡着的人是无辜的,鲁迅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醒着的人是悲剧的,振臂一呼而不能应者云集,只能够在寒夜里发出声嘶力竭的哀鸣。而那些装睡的人,则是瘾君子。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慈禧太后治下的大清王朝、路易十五时代的法兰西,多是这些装睡的瘾君子。他们有行动的能力,有追求的理想,只不过他们更愿意躺着。躺着成了一种养尊处优的享受。逸豫可以亡身,逸豫和佛家的入定有着本质的区别,入定是对情欲的克制,是苦修,而逸豫是放纵情欲,是只满足于现状的麻木不仁。在逸豫中渐渐地剥蚀掉装睡着的最后一丝雄心壮志。食人岛是派的逸豫温床,还好他及时醒了过来,避免了在安逸享乐中一命呜呼。

当恐惧老虎回归丛林,当派找到了新大陆,自由之岸也终于抵达。其间的代价,个中滋味,只有亲历者方能体味。

亚里斯多德曾经说过:诗比历史更加真实。因此很多人宁愿相信派的奇幻漂流,宁愿认为真实的虚幻是真的,而不愿相信现实的残酷的真实性。

通过诗的方式――奇幻漂流,派找到了自由,属于他本人的信仰。

有信仰的人必定拥有自由,寻找自由的过程,也是在寻求信仰。

耶稣基督、安拉等各种神灵不再游离于派的身外,信仰已深入其内心。

派的奇幻漂流,也是其信仰之旅,自由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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