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沫沙:文革中把批斗当唱戏的“反党者”

作者:周耀华发布日期:2011-12-26

「廖沫沙:文革中把批斗当唱戏的“反党者”」正文

12月27日,是廖沫沙老人逝世十周年纪念日。在迈过人生的第83个春秋之后,廖老于1990年12月西去。

廖沫沙(1907―1990),杂文家,原名廖家权,笔名有容、野容、达伍、熊飞、闻璧、繁星等几十个,湖南长沙人。1966年5月,廖沫沙和邓拓、吴晗三人被错定为“三家村反党集团”,遭到残酷迫害。从1966年五六月份起,连续遭受批斗,1968年初到1975年他在狱中整整被关了8年,后又被送到江西林场劳动3年。“文革”中,邓拓、吴晗先后被迫害致死,只有廖沫沙挺了过来,是“三家村”冤案的惟一幸存者。

三次被捕始终坚贞不屈

廖沫沙在学生时代就投身学生运动,曾在湖南学生联合会当秘书干事。1927年到上海艺术大学文学系当旁听生,1928年到武汉任《革命军日报》副刊编辑,1930年在上海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团沪中区书业支部书记、团沪中区委宣传部长。1932年,党组织调廖沫沙到《远东日报》任编辑,并开始杂文创作。从1930年到1934年,廖沫沙曾三次被捕,始终坚贞不屈,表现出一个共产党员的崇高革命气节。

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廖沫沙随同田汉、阳翰笙、袁牧之等到武汉编辑期刊――《抗战戏剧》,1938年参加田汉在湖南创办的《抗战日报》编辑工作,1939年参加郭沫若、夏衍在桂林主办的《救亡日报》编辑工作。1941年“皖南事变”后,廖沫沙到香港任《华商报》晚刊编辑部主任,太平洋战争发生后,《华商报》停刊;1942年到重庆任《新华日报》编辑部主任。

抗日战争胜利后,廖沫沙奉调到香港,复刊《华商报》,任副总编辑兼主笔,曾兼任中共港澳工作委员会委员、报委书记;1948年任香港新民主出版社总编辑。

1949年6月,廖沫沙奉调来北平(北京),先后任过市委委员、宣传部长、教育部长、统战部长、市政协副主席,全国政协委员等职务。廖沫沙长期从事文字工作,成为领导干部后也笔耕不辍,有《廖沫沙全集》五卷存世。

嘻笑怒骂皆成文章

廖沫沙从学生时代起就爱好文学,一生创作了大量生动活泼、文采飞扬的杂文,并因此而招祸;但他痴情不改,就连在“文革”被囚禁时写的《交待材料》也幽默风趣、亦庄亦谐,使专案组的人员哭笑不得。

请看《交待材料》的开篇:“专案组:发生‘通货膨胀’,原定写五页,写了二十多页。而且还删去几大段,没有抄上。怎么办呢?请你们裁度。不过我希望保住全文,以便暴露我的思想情况,让领导看得清楚。”请再欣赏“对运动的看法”:“像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得以作为批判(点火)的对象,躬逢这一伟大的历史盛举,虽然吃苦不小,却也足以引为‘荣幸’而自得其乐。”

当听到邓拓与吴晗夫妇含冤去世的消息,廖沫沙不惧淫威,写诗悼念,作《哭邓拓、吴晗同志》七律一首:

岂有文章倾社稷,从来佞幸覆乾坤。

巫咸遍地逢冤狱,上帝遥天不忍闻。

海瑞丢官成惨剧,燕山吐凤化悲音。

毛锥三管遭横祸,我欲招魂何处寻。

所谓“三家村”本来是北京市委机关刊物《前线》在1961年开辟的一个杂文专栏,叫《三家村札记》,由吴晗、邓拓、廖沫沙轮流撰稿,统一署“吴南星”的笔名。吴指吴晗,南指邓拓,因为邓拓有一个笔名“马南”,星指廖沫沙,因为廖沫沙有一个笔名“繁星”。《三家村札记》一共发表了60篇文章,受到读者普遍好评。

就是这样一个杂文专栏,在“文化大革命”爆发前的“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时候就惨遭摧残。姚文元首先发难,在1965年12月15日的《文汇报》发表署名“伍丁”的文章――《欢迎“破门而出”》。所谓“破门而出”是廖沫沙在《“史”和“戏”――贺吴晗的〈海瑞罢官〉演出》中的一句话,原话是“而你却开始‘破门而出了’,历史家,却来写‘戏’。所以我说:这真是难能可贵。”姚文元抓住“破门而出”一语大做文章,并叫嚣:“我们欢迎有这样的反面教员。它可以帮助我们看清很多问题。”之后,批判文章接踵而来,形成口诛笔伐的狂潮。《三家村札记》变成了“三家村反党集团”,而且,在全国各地揪出了难以数计的大大小小的“三家村分店”。

“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邓拓以死抗争,宁为玉碎;吴晗与廖沫沙惨遭批斗,吴晗被迫害致死,廖沫沙被囚禁八年后又经历三年林场的劳动改造。

关押期间作诗自娱

1979年,“三家村”冤案得到昭雪平反。令人称奇的是,廖沫沙先生在惨遭批斗时还有心思作诗自娱。在关押期间,他在狱中用烟盒作纸、火柴当笔写诗,后结集出版,名《余烬集》。

其一:

书生自喜投文网,高士如今爱折腰。

扭臂裁头喷气舞,满场争秀斗风骚。

其二:

云淡风轻近午天,弯腰曲背舞台前。

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拜年。

乐观豁达至此,真乃幽默大师也。

幽默者,决非让人一笑而止。

1975年6月1日,廖沫沙被押往江西分宜县芳山林场劳动。途中,专案组宣布解除监护。稍微能与外界接触的廖沫沙依然关心着国家大事。面对报刊上铺天盖地的“形势大好”,耳听“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廖沫沙气愤难抑。

他把从报纸上收集到的各种“好”的译音稍加梳理,在一张香烟包装纸的背面,写下一首打油诗《顶好歌》:拿哈依提雅克西(维吾尔),依赫赛那(蒙古)亚古都(藏),恩特拉那(鄂伦春)古牙古牙(藏)瓦吉瓦(彝),费力鼓捣(英)火来热(俄罗斯)……

想一想,我国各族人民一起合唱“好、好、好”,该是一种多么雄伟壮观的场面!可惜,这种震天动地的吼声,并不是发自内心。在此,廖沫沙把“verygood”译成“费力鼓捣”实为点睛之笔。它不仅暴露了假象背后的真实,而且宣布了作者不变的“死硬”立场。

把批斗当成唱戏

廖沫沙老人不仅为人幽默乐观,心态好,对养生也很有一套。1988年元月16日,廖老81岁寿辰,在湖南同乡向他祝寿时,介绍了自己的养生之道。

廖沫沙的养生之道是从当时批判“三家村”那场劫难讲起的。“我的养生之道的第一点就是凡事不着急,遇事想得开,有点阿Q精神。”在十年浩劫中,廖老常“自嘲”解闷:“我本是一个小人物,林彪、‘四人帮’那么一搞,竟使我‘举世闻名’了。”

一次他和吴晗一起被揪到某矿区批斗,他看到吴啥愁眉苦脸,低垂着头。为解两人的烦恼,他低声对吴啥说:“咱们现在成了‘名角’了,当年北京‘四大名旦’出场,还没看我们‘唱戏’的人多咧。”吴晗高兴起来,问:“那我们唱什么戏呢?”廖老说:“我们唱的是《五斗米折腰》。”本是历史学家的吴晗当然知道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故事,两人会心地笑了。批斗会结束后,廖老提出要吃了饭才回去,还风趣地说:“不让我们吃饱饭,你们就没有‘活靶子’了。”

以后他在江西芳山林场劳动时,常自我排忧,冬天偶然买到点柑橘,他即用手指或用一根大头针,把橘皮柑皮刻成一朵朵橘花柑花,放在桌上以供欣赏。面对这些别具一格的“工艺品”,他还作诗一首:“一株清翠赠湘云,力畹贞风寄素心。不畏严寒和酷暑,幽岩之下度黄昏。”养成了冷静沉着、胸怀宽广的性格,这正是他养生保健的基础。

廖老养生之道的第二点是坚持有益的生活习惯,从抗战时期到解放后进北京城,他都坚持早睡早起。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即在床上从头顶至脚心进行按摩,再穿衣,上厕,洗漱,喝一杯凉开水。天暖时每天都要跑步,入冬后,是打开门窗,在书房里锻炼。锻炼的程序是:抡胳膊,甩腿,将腿架在书桌上压压。随后揉腹部,上下左右,顺时针,逆时针,做180下,边揉边做深呼吸,廖老说,揉腹可使六气补于合谷,能镇痛通络,祛病延年。

廖老的早点是一个鸡蛋、一杯牛奶、一碗玉米粥。午饭后,廖老按例睡上一觉,晚上用温水擦洗全身,晚上11时准时睡觉。据廖老夫人说,这种有规律的生活和饮食习惯,廖老一直坚持到走完一生最后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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