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朝翔：在外国语学院2010年毕业联欢会上的致辞

亲爱的同学们，毕业的季节是一个既高兴又伤感的季节，是一个既兴奋又惆怅的季节。我们高兴地完成了学业，却又为离开校园而伤感；我们兴奋地期望着新的生活、新的挑战，却又为告别师友而惆怅。回首北大，回首北大外国语学院，我们最值得回味、最值得珍惜的是什么？我们得到的最大财富是什么？

每个毕业生心目当中都有同一个北大，也都有各自不同的北大。我们有共同珍惜的财富，也有各自不同的回味。我很遗憾地未能在北大上本科，但在北大呆了不长不短的26年。今天，我想和同学们分享我对北大和北大外院的回味，分享北大和北大外院对于我所特有的意义和价值。希望这也是我们共同的意义和价值。

北大外院是一部大历史，它给了我们历史的厚重。1862年，北大外院的前身之一京师同文馆成立。京师同文馆，也就是国立外国语学院，她的建立并不仅仅是为了学外语。京师同文馆的创建者之一奕欣认为，“欲悉各国情景，必先谙其言语文字，方不受人欺蒙”。原来创建国立外国语学院的目的就是了解世界，是在当时形势下强国的手段之一。原来我们外院肩负着我们民族的历史。今天，我们也不乏历史关怀，开设课程和进行研究的范围涉及到拉丁语、梵巴语、中古波斯语（巴列维语）、阿卡德语、苏美尔语、赫梯语、阿拉米语、古叙利亚语、圣经希伯莱语、于阗语、古冰岛语、粟特语、卢文等等东西方古代语言及其文化。我们学院传承着东西方古代历史和文明。作为北大外院的一员，我们是个体又不是个体；我们传承着历史、肩负着历史，我们是历史长河里的一滴。

北大外院是一所大大学，它给了我们大大学的全面与包容。我们不仅是一所University，而且是一所真正的Multiversity，是一所大大学。我们有20个语种专业的本科教育，有10个二级学科博士点的研究生教育，还有翻译硕士专业学位的职业教育，这正是现代大大学的三个构成要素。本科的人文素质教育、研究生的研究创新能力培养、职业教育的社会服务能力，这三者互依互补，使我们兼容并包、全面发展，全方位地服务于社会、服务于人民。在北大这所文科、理科、医科、工科、商科齐头并进、全面发展的多学科大学里，外语只是诸多学科之一。我们能够置身于众多学科之中，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英国19世纪的的教育家纽曼说过，在大学里，一个学者会“明白自己和自己学科所处的位置；从一个高度来把握自己的学科；对所有学科都有所观察；他会由于其他学科的竞争而使自己免于过分；会从其他学科获得特殊的启发、心胸的豁达、运用自如和泰然自若”。由于知道自己学科的局限，我们也就知道了自己学科的力量；我们就会避免偏颇与狭隘，就会达到公允与通达。大大学使我们成为全面的人，使我们了解并且包容世界的复杂多变，使我们将自己有限的能力转化为巨大的团队潜能，转化为更为巨大的社会能量。

北大外院是一个大世界，她给了我们大世界的大视野。人类世界建立于语言之上，不同的语言支撑着不同的文化。北大外院目前拥有接近40种语言的研究和教学资源；这在全世界数千种语言当中是沧海一粟。我们正在努力增加我们研究和教学语言的数量；但与6-7千种的庞大数目相比仍会相距甚远。不过，在这接近40种的语言之中，我们已经体会到了人类世界的多元文化、多极并存；已经大大拓展了我们的视野。观察过外语世界的丰富多彩，我们的眼光也许会更好地聚焦于中国语言和文化。20世纪早期，北大英国文学系教授兼第一任系主任胡适先生发起白话文运动，使中国语言得以复兴；北大的外语学者很多也对中国语言文学做出贡献，其中包括梁实秋、林语堂、徐志摩、郁达夫、周作人等等。人类靠语言来交流，人类世界靠语言来运转，人类文明的进步部分地仰仗于语言。今天，我们在努力创建和谐社会，我们应该更加关注我们的语言和话语：我们的政治语言和话语能否摆脱官话、套话、空话、大话和假话；我们的法律语言和话语能否更加严谨、更具理性、更体现出逻辑和正义；我们的学术语言和话语能否更具创意、更加复杂、更耐咀嚼；我们的通俗语言和话语，包括网络语言、电视语言、娱乐语言能否得到升华，能否不仅仅是娱乐、发泄或者是漫无目的的激情。在语言的大世界里，我们曾经是勤奋的学习者；我们也将会是兢兢业业的建设者。我们用我们的语言来了解、来沟通、来建设，我们一定会使我们的世界更加和谐、更加精彩。

北大外院是一个小小的学院，但也是一部大历史、一所大大学、一个大世界。小兮大兮，小大相依。希望我们小小的大历史、小小的大大学、小小的大世界能给我们一份淡定、一份自如、一份刚毅。在变化无常的情势面前，使我们保持淡定；在错综复杂的关系面前，让我们应付自如；在巨大的困难面前，给我们以刚毅。希望我们最终找到的不止是一份工作，而是一个职业生涯（一个career），甚至是一份天职（一个vocation）。在什么岗位上工作可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生活的位置、找到了人生的价值、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找到了我们不是以愤青的激情，而是以理性的激情为之而奋斗的事业，不管这个事业在别人看来是多么渺小，多么微不足道。

亲爱的同学们，在毕业之际，我想我们老师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在依依惜别之时，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你们；祝愿你们在工作中找到快乐，在交往中找到友善，在生活中找到幸福。祝你们保持健康的体魄和健康的心态；在匆忙的年轻时代路过学校的时候能顺便进来看看老师，在悠闲的老年能专门回来找一找自己当年的足迹。谢谢大家。

（程朝翔，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