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玉圣:北大之梦 燕园之缘――写在杨肯考取北大之际」正文
一
能有机会到北大读书,无论是读本科还是研究生,想来都是天下读书人的梦想;能考入北大、成为“北大人”,更是无数学子梦寐以求的理想;至于执教燕园,也同样是以学术为志业者的吾等书生可遇而不可求的志业了。
随着儿子杨肯即将成为北大法学院新生,我们一家三口与燕园的缘分,不仅得以延续,而且进一步加深了。
二十六年前,1985年,我自山东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时,侥幸考取北大历史学系研究生,师从齐文颖教授读美国史,受教于罗荣渠教授、潘润涵教授等学者,在图书馆看书,在未名湖跑步,从而在燕园度过了三年美好时光。1988年研究生毕业后,一直在大学里任教,先是在北京师范大学,然后在中国政法大学,其间还到海内外几所大学访学,但就感情而论,终归还是觉得北大最好,燕园最美。
六年前,妻子胡玉坤自美国克拉克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到北大人口研究所工作,正式成为北大一员。她之能在北大任教,除了能有机会更好地致力于她所从事的性别、环境与发展研究外,对于我们这个三口之家而言,其更有意思的象征意义也许就在于,由此而延续着与燕园割舍不断的情缘。
今年,杨肯通过自己的努力,顺利考入北大,成为名副其实的“北大人”,不仅圆了他作为一个高考学子的北大之梦,而且也赓续了我们一家的燕园之缘。
二
杨肯是靠了自己的努力而终于成为“北大人”的。
和90后的不少同辈人一样,杨肯从一开始就是在开放、自由的教育环境中长大的。小时候在北师大实验幼儿园、清华育新实验幼儿园、首都师大育新实验学校,度过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其间,还两度往美,体验美式幼儿园生活、小学教育,近两载)。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北京市朝阳外国语学校就读。因为家住昌平,故平时住校,也就意味着从十三岁起即开始了准独立的生活。
对于独生子女一代而言,物质的优裕,环境的开放,乃是利弊兼有的独特条件,扬长避短者,固然如虎添翼,如鱼得水;但若失控无度,也有可能适得其反。而且,对于我们这些身为独生子女的父母而言,因为缺乏经验,也往往在教育子女方面左右摇摆,举棋不定。所以,在孩子的教育中,既有成功者,也有不甚如意者。我所深感欣慰的是,杨肯几乎是在我没有操什么心的情况下成长的。
朝外的教育,相当有个性,以育人为先,既严格,又宽松;除了课堂学习,还有丰富多彩的社会实践。就学习而言,杨肯各科相对均衡,而且对绘画艺术情有独钟。这一业余爱好,从小学到中学,一直坚持下来,在之后压力越来越大的高中学习阶段,起了很好的缓解阀的作用。与我们夫妇都是学文科这一遗传基因以及潜移默化的影响有关,杨肯进入高中后就决意学文科,尤其是对历史、英语、国际关系感兴趣。初中的历史课,学校大都不重视,学生也一般不感兴趣,但杨肯学得有滋有味,凑巧的是,教他的历史课的老师就是我在北师大历史系工作时教过的学生,在历史课上,杨肯常常和老师像说对口相声那样,问问答答,旁若无人,自得其乐。到了高中,杨肯在历史课上独立讲授了北美独立战争、美国内战等专题,据他的同学在毕业留言上讲,和老师讲的比,不仅不差,而且还更有趣。这种对历史的兴趣,也体现在平时的看书上,因为我的藏书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历史类的著作,所以这方面的书,读得也最多,其中曹德谦老先生写的关于美国人物的传记,几乎把书都读烂了。罗荣渠先生的《美国历史通论》,杨肯不仅认真读了,而且还写了篇评论,被也是北大历史学系毕业的徐波登在他主编的《世界知识》这一海峡两案四地历史最悠久的刊物,后又收入为祝贺我的老师齐文颖教授八十华诞而编辑的《美国史探研(续编)》文集。跟这种兴趣有关,在填报高考志愿的时候,杨肯还一度想把历史学填报为第一志愿呢。
可能与不少家长的观念不同,作为家长,我很少在分数上对孩子的考试成绩特别是名次问题上斤斤计较,更未要求孩子非得考第几。我一直认为,孩子小时候(特别是小学、初中阶段),重在身心发育,以玩为主,否则一味追求分数,考试的重担必然让幼稚的心灵过早承受其本不该承受的重负。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童年和少年,童年就应该天真烂漫,少年就应该无忧无虑,否则,莫名其妙地“早熟”,都成了“小大人”,乃至“少年老成”,从人生的角度说,未必是幸事。关于这一点,杨肯也感到与同龄人相比,他所支配的自由时间可能是算多的,他的童年和少年是在几乎没有考试压力的情况下轻轻松松度过的。但是,读书的种子已然撒播,问题是何时收获。
大概从初中开始,杨肯在课外阅读中就开始读鲁迅、胡适、金庸等前辈以及王小波、贺卫方、陈平原、许章润等名家的作品。进入高中后,又特别关注韩寒的作品,不仅收藏、阅读了韩寒几乎所有的著作,而且还时时关注韩寒的博客,哪怕是在高三最紧张的高考复习阶段,回家后第一件事也是看韩寒的博客。所以,读书虽说不少,但逐渐养成判断力,并未掉书袋,观察的角度,问题的切入,文字的表达,也崭露一些锋芒。
杨肯还有一个优点,即善于和人交往。这一方面和他与人为善、开朗的性格有关,另一方面也与他见的人多有关。从小开始,除了高三阶段,他常常参加我和朋友们的聚会,用少年的眼光,倾听成年人(主要是学者)关心的话题。在同龄人中,相比较而言,杨肯可能是认识当今学者最多的人之一,从年近九旬的来新夏先生、曹德谦先生到八旬上下的江平先生、齐文颖先生、黄安年先生,再到中年一代名家,都有“亲密接触”的机会,因为“见多”而“识广”,这是杨肯与同龄人相比不同的成长经历,也是他的一笔人生财富。
作为一班之长,哪怕是在高中最紧张的学习阶段,对于公益,也一向热于承担,任劳任怨,这也是杨肯中学阶段做得很好的一个方面。关于这一点,我这做老爸的即自愧不如,因为我是“任劳”但不能“任怨”。现在高中文科班的特点之一是“男女比例失调”:女生多,男生少。从同学的毕业留言看,大家对于杨肯的班长角色是相当认同的,不仅被称为“妇女之友”,而且还被认为是“永远的班长”。在特立独行的90后新生代的同学中,能有此评价,是不容易的。
中学时代,尤其是高中阶段,是最美好的青春记忆之一。只是现在的高考和分数,给不少少男少女的这一美好记忆留下了未必快乐的碎片。杨肯是幸福的,他的幸福就在于他的中学生活不完全是在枯燥无味的“分数的牢狱”中度过的,除了课堂学习,还有课外读书,还有画画、养花等业余兴趣,更和老师特别是同学打成一片,主持成年礼,忙中偷闲排演话剧,让班集体成为充满快乐的共同回忆,如此等等,丰富多彩。与单纯的“考试机器人”相比,这种中学生活既充实,又简单,又快乐。
考取北大这一结果,固然重要;但为此而努力的过程――中学生活,同样美好。
三
杨肯是弃港大而往北大的。
高考前半年,即新年的时候,杨肯参加了“北约”的自主招生考试,但只报了北大、港大。经过两轮面试,被港大文学院录取,但当初报的是法学院而非文学院,录非所报,故决定放弃而待北大。因为高考成绩优异(总分645分,另因北京市优秀学生干部而有20分加分),故无悬念地被北大法学院录取。当得知杨肯弃港大而往北大的消息后,吴志攀副校长发短信给我,鼓励说:“孩子有志气,将来能成大事”。
与大多数省市不同,北京很损,是高考前填报志愿,这与高考成绩出来后再报志愿相比,平添了几分风险和无形的心理压力,因为就文科考试而言,无论是哪位考生,都很难有把握如实考出其真实水准。不过,在填报第一志愿时,当然是北大;本来是不填第二志愿的,但因为学校统一要求而不得不填,故报了中国政法大学。
到北大读书,大学生活的愿景,固然美好相期、心向往之,但如何不负“北大人”的盛名而成人成才,还得靠自己努力。
除了必修公共课和专业课善始善终外,我还希望杨肯四年的燕园生活充实而快乐:
第一,博览群书。与内地任何一所高校相比,北大最吸引读书人之一的就是其首屈一指的馆藏图书。读书“作为知识人的生活方式”(陈平原教授语),乃是大学四年最重要的功课。课堂学习固然重要,但那主要还是入门之学;入门之后,关键是自主性、研究性学习,其中的关键是充分利用图书馆及其丰富的馆藏图书、报刊和网络资源。“读书无禁区”,是七十年代末理论家李洪林先生提出的口号,至今依然。读大学,如不读书,大学就白读了;大学生不读书,我常常和自己的学生说,就像工人不做工、农民不种地、歌星不唱歌、演员不演戏、教授不教学一样,是不正常的。就像工人得做工、农民得种地、歌星得唱歌、演员得演戏、教授得教学一样,大学生就得读书,多读书,读好书,此乃天经地义。或许有人说,如今是网络时代了,不需要过去那样的读书了,其实不然。网络再发达,也无非是工具,替代不了思考,更替代不了思想;网络提供的至多是知识和信息,但不能给人以智力和智慧。与网络的快捷相比,读书也许是慢的,但也正是这个过程是让人享受和愉悦的;网络在带给我们便利的同时,也使无数人迷恋上游戏而不能自拔、使越来越多的人提前患上包括眼疾、颈椎病在内的职业病和亚健康状态。在这个意义上,有的学者(如范曾先生)倡言拒绝网络,也许不无道理。我相信,网络哪怕再发达,也取代不了传统的读书。读书乃常态,尤其是对于年轻的大学生而言,更是如此。
第二,多听讲座。与京城任何一所大学相比,北大的高端学术讲座一定是最多的。通过讲座,不仅可近距离一睹名家风采,而且还可以了解优势知识资源、学术创新点和最新学术动向。“用脚投票”,是北大学生发明的针对讲者(包括教师和演讲人)的杀手锏。也因为如此,北大可供选择的讲座也可能是最多的。听专家讲座,与课堂听老师授课,可谓一内一外,相得益彰,对于增加见识、扩张视阈、启迪思考等学术能力,都是至关重要的。
第三,多听选修课。如果说必修课是“面”的话,那么优秀的选修课就是专业的“线”与“点”。从知识结构的角度说,三者缺一不可。如果仅仅满足于课堂上听课记笔记、考试背笔记,至多还是中学生式的死记硬背、知识灌输。既要有知识面的广度,还应有学术的力度和深度,为此就要多听专业的选修课、专题课,从而改善知识结构、提升学术和理论修养。既“博”又“专”,也许是更好的路径选择。
第四,重视方法论学习和素质养成的自我规训。和读中学不一样,读大学,乃读方法、学方法。从老师的角度来说,真正的良师,不是“授之以鱼”,而是“授之以渔”,即方法。从学生的角度来说,除了跟从老师学习知识外,关键是如何学会方法。北大与别的大学很大的区别,恰恰是重视方法论课程的讲授。像朱青生教授的《十九札》、李剑鸣教授的《历史学家的修养与技艺》,均是该类著作中的范例。学会了方法,即找到了学术之门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当然,自我规训,也是大学生学术素质教育的重要环节,就此而言,学术规范、学术伦理的养成教育也是年轻学子的必修课程。同时,还要勤于思考,勤于练笔,持之以恒,养成对知识的尊重、对学术的敬畏之心。我希望孩子能够有志于学,并身体力行之。
第五,注重实践。在大学期间,除了“苦读万卷书”,还应“乐行万里路”,从而了解社情民意、国情时势。这也就是温总理所提倡的,既“仰望星空”,又“脚踏实地”。北大有其独特的交往优势和社会资源,只要努力,恐怕就唯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不但游走中国,而且还要闯荡世界。无论外面的世界究竟是“精彩”还是“无奈”,对于身处全球化的新生代大学生而言,注定是以全球为行走平台的“空中飞人”。作为“北大人”,更应有全球的视野和胸怀,亦属题中应有之意。
生活是活的,大学生活更是如此,即将在燕园度过的四年大学生活,尤其如此。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机会与燕园结缘。毋宁说,真正能与燕园结缘者,以偌大的中国、万千的学子而言,其实寥寥无几。与燕园结缘,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如何对得起这份缘分、无愧于北大的荣光,才是迈入“北大之梦”梦想成真以后应当思考、面对的挑战。不过,我相信儿子,他将无愧于北大,因为知子莫如老爸。
二十六年前,22岁的我以研究生新生的身份成为“准北大人”一分子(因为在大多数人的心目中,唯有本科在北大读的才是“北大人”,故我只能自谓“准北大人”);如今,即将迎来19岁生日的儿子将如愿以偿地成为“北大人”。“喜讯传遍祖国,儿子比老子厉害!”朋友的祝贺短信,正好说到了我的心坎上。
2011年8月1日
于山东青州乡下
补记:
此文系作者以新生家长的身份、响应北大校方的征文启事而作的。其实,儿子之如愿以偿考入北大法学院,我不仅深感欣慰,而且也颇感自豪。因此,这篇征文也算是我作为父亲对儿子的一份真诚的祝福,并企盼儿子在燕园度过美好的大学岁月,既无愧于“北大人”之称号,也无愧于自己的青春年华。是所望焉。
2011年8月8日下午
于山西灵丘晋银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