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宇民:均又新,弦诵一堂春――关于北大校长换届与许智宏、周其凤的琐议

作者:马宇民发布日期:2008-11-20

「马宇民:均又新,弦诵一堂春――关于北大校长换届与许智宏、周其凤的琐议」正文

如果你丢一块石子在一池止水的中央,一圈又一圈的微波就会从中荡漾开来,而且越漾越大、越漾越远。

――蒋梦麟《西潮》

大概在本文发表的同时,北京大学办公楼礼堂里正在进行一场全校教师干部大会,更是一次庄严的仪式。执掌北大长达九年的许智宏校长将退休,接过这一使命的是周其凤校长。

九年,长到让很多北大学子忘记了还有校长换届这种事。然而,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坦承“确实感觉到有些疲惫了”的67岁的许校长也必然有告别办公楼的一天。对许校长的敬爱和依依不舍,对周校长的期待和深深祝愿,是这一天的主题。

“功臣”还是“功狗”?

对于熟悉北大掌故的师生校友来说,一个津津乐道的故事是一则蒋梦麟与傅斯年之间的对话:

“12月27日为北京大学52周年纪念。他(即傅斯年――笔者注)演说中有几句话说他自己。他说梦麟先生学问不如蔡孑民先生,办事却比蔡先生高明。他自己的学问比不上胡适之先生,但他办事却比胡先生高明。最后他笑着批评蔡、胡两位先生说:‘这两位先生的办事,真不敢恭维。’他走下讲台以后,我笑着对他说:‘盂真,你这话对极了。所以他们两位是北大的功臣,我们两个人不过是北大的功狗。’他笑着就溜走了。”(蒋梦麟《忆孟真》)

为功臣者,当领袖大学,立纲领、定宗旨、砺德行、铸精神,总览大局、囊括群贤,并以一校之思想引领社会之文化。如蔡元培,“思想自由,兼容并包”八个字铿然有力,塑新文化之发源、五四运动之中心;且其麾下总务长蒋梦麟、教务长胡适、教务长马寅初后来均成为北大校长。如胡适,在大陆即誉满士林,赴台湾则影响深远;虽仅掌校三年,然而他与他团结的北大同侪如傅斯年、钱思亮、吴大猷诸君,则跨过海峡去成为台湾大学、中央研究院之领袖。

为功狗者,当治理大学,继传统、建规制、谋经营、图进步,励精图治、谋篇布局,维持一校之良好运转和持续发展。如蒋梦麟,改革旧制、筹措经费、营造设施、裁旧引新,于危难处维持不堕,于困窘时实现中兴,16字治校方针实为大学治理之典范。

所以,功臣与功狗,均为大学之所需。所幸的是,北大的校长是一个有着严复、蔡元培、蒋梦麟、胡适、马寅初等列位先贤的阵营。无论是许智宏,抑或是周其凤,在加入他们的行列之时,也必将仰望而深思。

许智宏:“隐形的翅膀”

从1959年跨入北大校门,到1999年再次回到北大,跨越了整整四十年。许智宏接受采访时说:“自己作梦也没有想到,1965年从北大生物系毕业后,人生的最后一站会回到母校”[①];也许他更没想到的是,他还是北京大学历任校长中第一位北大毕业生。这一层特殊的含义,自然赋予了他更多的使命。

认可与厚望,是当时对许智宏的基本态度。然而,摆在许面前的北京大学,是一副什么模样?

那时,北大正经历了长达十年的低潮与消沉,同时经由百年校庆打了一剂强心剂,并随着“211”、“985”的工程实施而展现了新的可能;

那时,北大校园建设十分窘迫,大部分院系教学科研条件极为艰苦,大部分教授特别是人文社科院系的教授还没有自己的办公室,所有大学新生要到昌平住一年,许上任不久还发生了邱庆枫被害一案;

那时,北大师资力量青黄不接,文革前毕业的一大批教授将大面积退休,中青年的队伍又难以支撑大局,十年文革造成的缺口正在成为这座学府的隐患;

那时,大学合并已然成潮,北大和北医的合并已经箭在弦上,学科汇融与人财物的整合又提出一大挑战;同时,各大学的实力重组,展现了重新洗牌的可能性,而传统的以文理基础学科为核心的综合性大学在财力物力上都严重短缺,在已然开始的激烈竞争中居于劣势;

那时,经历百年校庆的北大正面临社会和舆论的两重追问:一边是“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宏伟目标的提出并成为国家战略;另一边则是高等教育弊端的探讨,特别是对于北大的强烈关注;

有机遇,更多的是挑战;有发挥的空间,更多的是体制上的束缚;有最高学府的盛名在上,更多的是社会对北大的期待和监督……许智宏,将如何戴着脚镣跳舞?

这是北大历史上最难得的九年:从任职时间上看,许智宏的任期长度次于蒋梦麟、蔡元培而与马寅初并列左右,从大环境上看,这九年是北大受到局势动荡、政治干扰最少的时段――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完整和稳定的九年。

许智宏担任校长的9年,先后经历了三位党委书记:任彦申、王德炳、闵维方。其中任彦申2000年4月调任江苏省委副书记,王德炳担任党委书记主要是两校合并的人事需要,北大本部的党务恐怕还是当时的常务副书记闵维方在掌管。因而可以说:许的九年,基本上是闵和许合作共事的九年。我们很难把这九年北大的点点滴滴具体划分为许的贡献或者闵的贡献,而只能说在以闵和许为首的领导团队下,北大这九年发生了哪些变化。而这其中,最值得注意的,笔者窃以为有如下一些:

学科建设在外延和内涵上的扩展。九年中,北大的院系整合经历了两次高峰:2000-2002年,教育、社会、物、新传、地空、政管、环境、信息等学院先后组建,其共同特点是将原来独立而学科相关、相近的系、所、中心乃至专业进行内部整合;2005-2006年,学科建设的触角更多地放在了学科拓展方面,特别是把重心落在了应用与工程学科、交叉学科上,特别是与国家战略与国家重大需求的紧密结合。

体制的探索和变革。全面革新固然不现实,但北大一直在若干局部进行尝试:工学院和前沿交叉学科研究院大胆突破陈规推行新的管理模式和聘任制度,分子医学研究所体现了集基础研究-技术转化-临床前研究为一体的研究战略,先进技术研究院以灵活的体制和政策整合力量以承担国防项目和大型应用型项目,科维里天文与天体物理研究所致力于以国际通行的运行机制建设具有国际声誉的研究机构,生命科学学院全球公开招聘院长并由饶毅开启了全面的革新措施,深圳研究生院以汇丰商学院和国际法学院为代表试水新的教育模式,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建设深入中国社会经济和家庭生活的大样本数据库和社会跟踪调查体系,CCER更是改组为国家发展研究院以更大的实现“国家智囊”的雄心,此外,国际数学中心、高能物理中心、实验动物中心、教育财政科学研究所、民营经济研究院、《儒藏》编纂中心……一个一个的亮点,构成一条清晰的探索轨迹。

师资队伍建设。闵-许上任之初,就面临着学者更新换代的问题。与兄弟院校在新建学科上大量招兵买马、“买”著名学者的做法截然不同,他们看到了青年学者队伍对一所大学的重要意义,因而推出了被称为“癸未变法”的教师聘任和职务晋升制度改革。改革变质或者流产的论调恐怕仍是大多数至今关注此事的人的基本论调,但笔者以为,改革以来的引进师资的总体状况远好于以往;改革的两项核心举措:本校博士原则上不留校做教学科研岗、职务晋升两次失败则不得再申请晋升原岗位,均得到了较好地贯彻。另一项引人注目的举措是06年开始的青年人才引进计划(俗称“百人计划”),与其他科研机构、高校不同的是,这项计划的对象招聘对象是35岁左右的青年学者,北大的人才战略始终把目光盯准在了青年的潜力上。

争取资源的思路拓宽。“酒香不怕巷子深”的传统思维开始转变,各学科带头人在争取承担国家项目(如973、863、NSFC等)方面的积极性和竞争力都大为提高。其结果是:北京大学的科研经费从1999年的1.6亿,增加到2007年的8.6亿,从长期徘徊在教育部直属高校科研经费前十以外,到一度位居全国第三(2006年)。而另外值得特别注意的是基金会的优秀运作,吸引了来自廖凯原基金会、邱德拔基金会、黄怒波校友、黄志源校友、HSBC等的大额捐赠,极大地拓宽了北大的经费来源。

教学改革的不断探索。从实施按院系或学科大类招生,到元培计划实验班启动,实践本科教育“宽口径、厚基础”的理念,直到元培学院成立,本科学院初现雏形;从建设通选课体系,到辅修/双学位制度的实行,到暑期学校的设立,到跨学科院系“古生物学”、“政治-经济-哲学”专业的设立,本科教育的灵活性和自主性都大为增强;从改革博导遴选制度实行“不定资格制”,到研究生定位于培养各行业领袖,到研究生培养机制改革明确分类培养目标、调整培养方案、完善奖助办法,到研究生待遇提高、校长奖学金设立,研究生教育制度也进入了新的阶段。

基础建设的飞跃。用飞跃两个字形容九年来的校园建设丝毫不为过。2003年北大获得了以成府园为主的66公顷土地,2006年朗润园-镜春园地区开始改造,学校可利用的土地空间大大扩展。考古、生科、国关、政管、法学、光华、经济、教育等大楼已经建成或基本完工,二教修建,三、四教改造,体育馆、图书馆、校医院和东操场的建设和改造,万柳园区、畅春新园、畅春园、中关园区的兴建,33-42楼的翻建,人文、工学与交叉学科、微电子、数学中心、环境、艺术等大楼已列入下一步日程……九年间,北大校园环境的巨变有目共睹。

正如许校长在在北京大学建校110周年校庆大会上的讲话中所评价的那样:百年校庆以来的这十年是“建校以来最好的发展时期”。

如果仅是以上的答卷,许智宏可以算得上北大建国以来难得的“功狗”;可是让这位大学校长一下子名满天下并好评如潮的,居然是2008年新年狂欢夜上的一首流行歌曲。许智宏成功地营造了这所大学的凝聚力。这位满头华发、气质儒雅、亲切和蔼的“许爷爷”,似乎并不是一个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者的形象,却暗合了莘莘学子们对于“我们的校长”的期许,成为北大的精神领袖。北大的孩子都知道,许爷爷开启了新年狂欢夜的传统,许爷爷每年都在此向全校师生和校友发表新年致词,许爷爷还要唱歌,不仅唱《燕园情》,还唱《老鼠爱大米》、《江湖笑》、《隐形的翅膀》。

从另一个角度看,在当今党委书记-校长二元体制下,党委实际上掌控了所有国家机构中以组织人事权为代表的的核心权限。大学校长们如何更好的扮演自己的角色,不空负虚名而能有所作为?许智宏可以说为大学校长们立下了一个典范:每所优秀的大学都有几位对学校居功甚伟的校长,可是对于万千学子来说,校长是遥远的;一位校长,能代表一所大学,能凝聚一所大学,能载入这所大学青年学子的记忆中,这样的例子在中国高等教育史上也不多见。在离任之际,未名BBS上到处充满了对许校长的依依不舍和深切祝愿。而拙文且回顾许校长最后一次新年致词中的祝愿,以为致敬:

“今天的中国,是历史的中国的延续;今天的北大,永远也不能忘记110年来我们曾走过的那些峥嵘岁月。北大最值得宝贵的,是这所大学伟大的精神传统,而对我们今天的北大人来说,传承伟大的传统,并且在新的时代里,给与这传统全新的注解,这是我们的使命,这也是在新年伊始,我对各位老师和同学的希望。”

新的挑战

许智宏的九年给继任者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但是这九年出现的问题,却着实给继任者提出了不小的挑战。

资源紧张是束缚北大发展的永恒难题。过去的九年中,虽然经费筹措、土地扩展都有很大进步,但是要维持一个家大业大的学校,缓解财务运行压力仍然是校长的首要任务。在国家大大加强了对科研、教育的投入的情况下,北大如何争取更多的支持;如何进一步拓展筹资渠道,争取来自企业的合作和社会的捐赠,维持良好的基金会运作;如何科学合理地规划利用现有土地,尽可能地争取新的空间;如何有效地配置资源。这些都是摆在新校长面前的难题。

学科建设的挑战。自合并医学院和重建工学院,北大的学科结构呈现了文、理、医、工共同发展的局面,经过九年的探索,北大的学科发展思路应当说是有了比较清晰的认识,然而,基础学科与应用学科如何协调、体制上的束缚能否进一步打开,种种问题还需要在更细致的层面上探索,使得北大的学科结构能够:加入国际学术界最核心和最前沿的研究领域;适应国家重大战略需求和为国家发展提供智力支持;保存和发展民族最有价值的思想和文明。

本科生与研究生培养体制的进一步改革。人才培养是大学的核心使命,这一点毋庸置疑,从遴选最好的学生到培养出最好的人才,每一环节都还需要反复思考。例如,元培计划和本科学院制的进一步推广,大专业圈(即“中元培计划”)的可行性,学术型和职业型研究生的分类培养机制,等等。

突发性事件的处理和舆论危机公关。九年来,北大的媒体事件就从未停歇,到2005-06年因为某国际著名学者的介入而达到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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