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北大“休克疗法”」正文
●主持人:本报记者 诸巍 陈瑜
●嘉宾:杨东平(央视《实话实说》总策划、北京理工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教授)吴刚(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
主持人:六月的未名湖畔,“非典”开始消退,可一纸《北京大学教师聘任与职务晋升改革方案》,带来了另一份不平静。尽管方案还在征求意见中,但改革力度之大,早已尽显无遗―――教师岗位聘期有限、申请晋升次数有限,聘期结束未获晋升,解聘“走人”,并且“毫不留情”地定出比例,1/3以上的讲师、1/4以上的副教授将被流动;新聘教师必须有博士学位,院系不直接聘用本校毕业生;教授和副教授有空缺才填补,1/2以上空缺岗位必须对校外公开招聘,不能用于对内晋升……如此改革,争论之多,前所未有,赞成者叫好,认为这是北大走向世界一流大学的必由之路,反对者批驳这是急功近利的“休克疗法”,必然失败。作为高等教育研究者,你们如何看待北大人事改革?
吴刚:北大改革震动大,关键是它触到了人事制度的命根,抓住“进人关”和“淘汰关”,晋升机会少了,解聘风险大了,教师们真正感到切身的威胁。相比而言,各地高校都在搞人事改革,取消“教授终身制”、高职低聘等等,但说到底,不合格的教师还能在校园里混,北大的改革掐灭了“混混”最后的希望,彻底打破了事实上存在的高校教师终身制。
杨东平:我钦佩北大敢为天下先的勇气。有人说,高校是计划经济“最后的堡垒”,我看有道理,为什么改革争论那么多,因为它牵涉的不仅是一份薪水、更有住房补贴、子女就学、排队出国等一大堆“计划福利”,舍不得啊!全社会都搞“能进能出”,凭什么高校教师仍是“铁板一块”,优胜劣汰,“教授下岗,与工人下岗同理”,需要改变的是社会评价的观念,容忍“从高到低”的流动,更鼓励“从低到高”的东山再起。
主持人:在北大网站潮水般的论帖中,在与多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北大教师的谈论中,我们发现,绝大多数人都赞同“必须改革”,但对功利至上的目标追求,讨骂之声不绝于耳。很多人以电影《美丽心灵》中纳什的真实故事为例,没有普林斯顿大学的包容,“无所事事”三十年的纳什,怎么能创出“博弈论”,怎么能拿到诺贝尔奖?也有人说,如果北大也这么功利化、数量化,那真是悲剧,蔡元培的北大就永远回不来了。
杨东平:制度理性,往往是战胜人的惰性最好的利器,从这个意义上讲,竞争压迫是必须的。不能因为一个纳什的存在,而否定整个制度。当然,我们应该注意,学术研究不同于产品制造,它不是一个经济过程,简单的效用理论对大学并不合适。所以,在建立普适性制度外,大学还应该为特殊人才、特殊研究留置通道,这样才是科学的制度设计。比如新方案规定,“新聘教师必须有博士学位”,这点本身并没错,但最好有附加条款,解放前就曾规定,经专门委员会投票,三分之二通过,自学成才者也能登上讲台,如果不是那样,北大就只能与“中国最后一个大儒”梁漱溟失之交臂了。
吴刚:学术不能过度量化,对于不同学科、不同特点的学者来说,出成绩的快慢是不同的。理科在30、40岁时,往往是创造的高峰期,而对文科来说,40岁时可能刚刚完成“厚积”,尚未“薄发”,用同样的标准衡量,显然失之偏颇。在“配套工程”不完备的情况下,对论文数量的追求,很可能演变为“垃圾论文的堆砌”。加强制度刚性,更要注重科学性。人事制度改革,只是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局部举措,为真正的学术自由提供制度保障才是关键。
主持人:有学者批评,北大百年校庆时,提出2015年“实现创建世界一流大学的宏伟目标”,实施人事改革,是“跑步进一流”,反映了中国整个高校界的躁动心态,对此如何理解?
吴刚:我们还是要平心静气,没有一所大学能够通过一场革命,实现突飞猛进的蜕变,大学文化、涵养积淀是日久天长“酿”成的。我们的差距还很远,很多无形的“大学建筑”需要搭建,论文匿名评审、教授国际招聘、行政减员增效等等。很多中国人认为,北大“五四”时曾经跻身“世界一流”,那或许只是一种政治影响的放大,创建世界一流大学,中国大学的征途才刚开始。